清夜聊相属

与犬谋牙 七声号角 2299 字 2024-01-03

“我们拍戏,跟二流子有什么关系。”

“我是在想会不会遇上麻烦。”

李佥睁开眼坐直了。他仇家多,当年打过架闹过事,说不定至今有人寻仇。他高中好好读书了,插翅飞出这个烂泥潭子,当初那些人可说不定,都是不要命的渣子,无恶不作。李佥再怎么浑,也不愿因为自己影响别人。

而且,李佥看一眼郑江雾,这人看起来又高又有攻击力,却戴个眼镜,应该是只会长个儿的好学生。话不多,人有点闷,遇到干仗的只能叫他跑快点。

郑江雾启动车,轻描淡写地说:“嘁,谁敢找事。”

李佥不多解释,就伸了下腰,说:“郑导!打道回府。”

郑江雾说:“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李佥觉得有点不自在,活这么大还没人说过送他回去,“不顺路。”

“开车怎么都顺路。”郑江雾把手机递给他,“输地址。”

李佥懒得客气了,“得,悉听尊便。”

两人认识有一段时间,关系没那么生疏。玩笑开过,脏也骂过,观点辩过,互相觉得这人还不错,男生要成为朋友很简单。李佥不避讳被人知道住哪里,也不介意将穷困的过去展示出来。只是郑江雾看到李佥家的老楼时,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不过涵养好,他最终没将“你家是不是危房”问出口。

李佥很坦然,说这就我家。以后要找我,输这个地址就行。有空也能上去坐,只要你不嫌我家小。他说得太平静太坦诚,直接给郑江雾整不会了。怎么可能嫌弃,大小都是家。郑江雾摸了摸鼻尖,说得有些局促。

他忽然不想走了,看着李佥眼睛,郑江雾说那边是小卖部么,我去买点酒,聊聊?李佥也想喝点儿,就说啤的。你看着买呗。车熄了火,将座位调至最宽敞,椅背放到最低,灯全关闭。郑江雾买酒回来,呲一声开了易拉环,泡沫飞速蹿出,空气中弥漫着麦芽酒香。李佥伸直腿躺着,郑江雾收起车敞篷。

天上星星不多,倒也算不上稀疏。这里亮一颗,那边暗一粒,有些则要盯住看很久,才辨得出是星星还是幻觉。

风在吹,隐约裹挟着烧烤味儿。附近没什么高楼大厦,视野极开阔。云是蓝紫色,薄薄几片蝉翼般贴在天上,他们晕沉沉地感受着,郑江雾放了首勃拉姆斯间奏曲op117-2,浪漫便如凶猛野兽,如滔天巨浪,不顾一切地疯狂袭来。

撞得两人头昏眼花。

第一次,具是第一次。

我以前读育才中学,郑江雾喝口啤酒说。没发家之前,我家住红星街。李佥说我知道育才,我就在你们隔壁最烂的高中,那会儿我开了家黑网吧,老多育才学生过来包宿。郑江雾习惯了从他嘴里蹦出生意往事,说你高中就这么能搞钱了?

李佥纠正他,是小学。

开黑网吧之前,李佥攒了笔钱,租了大概十五台电脑,成排放在学校对面的出租屋。出租屋是他哥们儿的,两人办不了合格证件,索性干起黑活儿。房租解决,水电也不贵,网费比外面便宜五毛钱,还有零食卖。

最早没流量,李佥就上班级里宣传,一开始没人去,觉得在他那上网和在网吧没区别。李佥想了招,他组织班级和年级里最漂亮的女生过去,告诉她们每天免费玩,有人来了让位就行,前提是得带人一起。后来男生蜂拥,能玩游戏能聊天,傻逼才去网吧,还冒着可能被父母抓包的危险。

除了黑网吧,李佥还给人带早餐。“最早那会儿没有手机□□记得么,要吃什么早餐,他们提前一天发短信。我就写在纸条上,第二天早上去买。”

这等于是送起了外卖。早餐摊卖饼和面的男人也是李佥朋友,他把数量报给老板,不用排队,每次都是到店就拿。回班里再照着短信分发下去。“一个人赚一两块钱,一早上我能赚四五十,”李佥伸出手,比了个五。他说:“五十是我高中一周的生活费了,挣不少。”

李佥尽量说得幽默搞笑,别多惨多沉重似的。而郑江雾看他的眼神逐渐有些改变,又怕盯久了,叫人心生端倪。郑江雾抽着烟问:“你爸妈干什么去了。”

“他们?不管我的,他们能把自己过好就不错了,”李佥哈哈笑几声,也吸一口烟。橙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我爸很早就跑了,我妈没钱,和别人搞上了,有幸搞到一张长期饭票。我高中毕业她就再婚,跟别人生了孩子,我们基本就不见面了。不过我不怪她,没钱的时候,亲情也不太好使。”

郑江雾才知掘人伤口,有点后悔,“我不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