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聊相属

与犬谋牙 七声号角 2299 字 2024-01-03

“有些真话不打算说,因为一旦对方知道真实目的,大家就不能一起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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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出租到郑江雾家时,李佥头回发现禾冈还有这么好的小区。脑子里浮现自家老楼,感觉几近割裂。最早是听过禾冈也有好几个别墅区,跟自己没关系,李佥没去过。别墅本就少,这块地还在市中心,住里边儿的非富即贵。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地方怎么留住人。

李佥坐门口抽烟,郑江雾开车出来,窗户摇下,递了袋牛奶,光明牌。李佥捏住一角,叼着烟说:“多大人了,这还没断奶。”郑江雾挂空档猛地轰一脚油门,“你这狗嘴能不能有句好话?”李佥绕过去,很自觉地上了副驾,“你看我这立马就做好事了。”郑江雾给他拿吸管,李佥摆手不要,他咬开袋子,牛奶差点滋身上。郑江雾斜眼,“你别起幺蛾子。”李佥拖长声音,“什么妖,什么蛾,我坐后面又说拿你当司机使!给条活路啊郑大导!”

“你闭嘴!”郑江雾额角起青筋。

“闭上了。”李佥笑嘻嘻,他发觉招惹郑江雾还挺好玩。“不过我要说个事!”

郑江雾说:“你大爷。”

李佥说:“堪景的事,不听算了。”

郑江雾侧过头,阴着脸。今天他戴无框眼镜,平白多了分书生气,“把、嘴、张、开。”

李佥就张了嘴,露出一截红莓般的舌头。

郑江雾瞬间定住。他自己都没察觉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紧,呼吸重了几分。

极短的时间里,郑江雾脑中闪过无数个片段。张爱玲写女人是易碎惹人怜,“红嘴唇,水眼睛,眉与眼美得不近人情”,是“半透明的轻青的玉”,“淹没在绫罗绸缎的洪流里”。严歌苓则要辛辣犀利得多,是“轻佻得恰到好处”,是“火辣辣的,毫不在乎自己的牺牲品身份”。苏童笔下的城北男孩是“犹如惊雷闪电般令人炫目”,“杀人放火,无所畏惧”。白先勇写男人偏向欲望和细致,是“清白的胸膛和纤秀的腰肢”,“透着一阵阵贝林的甜香”。

无数红男绿女,不像虚幻,万花筒般从眼前一一走过。或窈窕,或泼辣,或英俊非凡。

郑江雾转不动了,一宕机就开始背小说。多年来读书的习惯给他留下了后遗症,对人对事很容易从书中找对应。他常说你这事不稀奇,某某书上写过。他那长相也不特别,谁的那本书就这形容。

但现在万象归一,他眼中只剩下那半露的红软湿热的舌头。

实在是想不出哪本书,哪一段,哪个人物描写能配上此刻的李佥。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沉默持续近一分钟,李佥有些僵硬地合上嘴唇,他想掏烟缓解此刻的尴尬。郑江雾回过神,不自然地转头看向前方。哦,你是说堪景的事,有问题?李佥轻咳两声,倒不是,我觉得你自己决定也行,不必非带上我。郑江雾说,讲价我不会。李佥怔了下。郑江雾说,场地,得租。李佥笑起来,想不到啊,飘天上的雾哥也知道有些钱可以不白花。

心脏还在扑通跳,郑江雾就一脚油门猛踩出去,不再给他任何废话时间。

学校选的十三中,警局那边由郑江雾的表姐找关系搞定。足浴店的老板娘余风韵犹存,抖着胸脯说一天一千,看你们还小,总共也用不了几天。李佥倚着前台,递根烟过去说姐姐,我们要弘扬各行各业真善美,足浴城不是只有春梦,也有春天。你就当为艺术献身,到时各大院线一齐播,片尾赞助里写你的名儿!往后这“好再来”的门槛都能给人踩平咯!老板娘笑得花枝招展,臀`肉直颤,小王八犊子!就你丫这嘴甜!一天八百!可不能再低!李佥啪地按响打火机,说得勒!老板娘您发大财!

戏剧院是郑江雾去谈,生意惨淡多年,上戏的总共也没几个班子。人一旦将目光完全放在赚钱这件事上,就会失去一些对精神娱乐的追求。禾冈人很多年不看戏了,大多时候戏剧不比房好看,不比车好看。郑江雾听戏曲,也看戏剧,算是郑闫多年来唯一的正向引导。他谈起中外戏剧如数家珍,剧院经理似寻知己,直言要将剧院免费借用。郑江雾说一码归一码,该付钱我们一定付。李佥猫在台下说风凉话,得得得,你郑大导有钱你怕什么浪费。实惠不占王八蛋,咋不直接给人买了啊。

堪景跑了两三天,直接把禾冈翻个遍。必要的场景点一谈妥,两人坐车上松口气。他们确定冬天拍,还得再抽空回一次禾冈,拿着合同过来签。目前只剩驭龙寨一个地方,郑江雾喝口水说:“明天去,谈妥就得回学校了。”

李佥闭目养神,“其他地方好说,驭龙寨有点麻烦。”

“怎么个麻烦法?”

“那片二流子多,太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