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佥说:“我杀人。”
那人说:“哦,那杀人的功夫也不耽误呗。看会儿电影还能把人看跑了不成?是咱们禾冈本地的么?”
“是。”
“那敢情好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看完电影上他家找他去呗,这破地儿就那么小。”
这话唠得毫无瑕疵,李佥挑不出啥毛病,他将屠刀换了只手,问:“啥片儿。”
“昆汀的,邪典电影,贼他妈暴力美学了。你不是要杀人吗?走,跟我去看《杀死比尔》,够你学的小老弟。”
李佥想到他妈的眼睛,想着那句“别犯傻”,脚底松了松,感觉冻硬的脚趾被录像店里的暖气融化了。他问:“那要是什么都没学到?”
这人揽住他肩膀,戴皮手套的左手悄悄拿过屠刀。“那你就宰了我。”
“怎么宰?杀猪那样?”
“对,”男人攀住他往店里走。
“就像杀猪一样。”
这晚李佥最终没能杀人。一是时间太晚,班主任铁定跑了。二是他迷上了新玩意,只不过还无从察觉。
看完电影,李佥站在家楼下的雪地里抽了一盒烟,满地烟头竖插着,抽完最后一根,第一根烟已被大雪埋没。屠刀始终别在腰后,那么大一块铁,居然生生被体温捂热了。一碰,一想,愣是烫人。
开录像店的男人给他唠明白了,杀人痛快,但就这样手起刀落地杀人,一点也不艺术不优雅不尽兴。你看看人家电影里,千奇百怪的理由,层出不穷的手法,画面做得多有冲击力,场面调度和人物调度出神入化。
李佥说他没听明白。男人说不明白没关系,以后多看点电影就行了。别总想着激情犯罪,年轻人老爱犯傻。李佥说你多大?男人说反正比你大。李佥说我不信。男人反问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长大后想做什么?
傻缺吗,这还不简单。找工作混日子,处对象,结婚生孩子,如果没有因为抢劫偷窃进监狱,那么可能三四十岁开个小超市,就在中学门口。每天撞钟点卯,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年龄到了就给他妈送终。等孩子长成人,再去公园打太极。
李佥问,你呢?
男人说,我要拍电影。
野狗一样长大的李佥,活了十几年都没整明白,像拍电影这样高级的工作,原来可以从他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刁民”嘴里说出。
一切还那么自然,听上头的李佥差一点就信了。
别杀人了,男人说,回去好好学习,多看看电影,没事读读书,人一静下来,你就不想犯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