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意微笑看着,在宁堇走近时悄悄与她说道:“你也辛苦了一整年,这瓶酒你拿去,与旧友小聚也好, 自个儿独处也罢,只管好生快活快活,今儿便不必伺候着了。”
那是宫中赐下的屏罗增, 味醇柔而不醉人, 很适宜女子饮用。宁堇一向懂酒爱酒,比起给自己牛饮, 赠予她方不算辱没了这难得的佳酿。
“奴婢谢夫人赐酒。”
宁堇柔顺地一福身,少见的喜形于色,在娴意含笑目光中退下去了。
人声鼎沸之后,喧嚣烟火归于平淡,整个京城都倏忽间静谧下来。手边是早备好的热水, 娴意自己卸了钗环,手上去撩了水中的布巾慢慢地揉,拨出一点温柔的水声。
她有些走神,目光在房中漫无目的地飘浮,不期然对上霍宸的——此人晚间饮了好些黄汤,瞧着便比寻常懒散倦怠:只见他双手枕在脖颈下,侧首朝外,望向她时眉眼舒隽,缱绻含笑。
“快来。”他微微眯眼,笑着催促道。
……
娴意行走在上山的路途中,身边环绕着的是修长青郁的乔木修竹,身后跟着的是花苞一样鲜活稚嫩的妹妹如意。
她茫茫然地被人群裹挟着向前,走了许久才恍然想起来,这是那一条通往静慈庵的、绿荫宜人的路。再往前,便是要为她母亲祈福的庵堂了。
远远地,青山深处传来厚重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绵延不绝。娴意起初还觉着那声响凝神静气,很有些佛家的庄严慈悲;可不知何时,大片翻滚的乌云乌泱泱地压在头顶,钟声一直不断,仿佛重重敲击在心上,令她不自禁地一抖,泛起不祥之感来。
睁开眼时,钟声尤自盘桓于耳边,片刻不停,娴意撑着床沿坐起来。肩头搭上一只手,她侧首去看,是霍宸比她更快地起身了。
他神情冷肃,目光清明,显见已醒了有段时间:“敲了有一会儿了,起身罢。我恐怕要先进宫去,府里的事情便交给你管了,有不清楚定例的与霍伯宁堇商议着来即可。”
钟鸣三万下——帝王驾崩。
娴意身子轻轻一抖,却并没说什么,只靠在门边唤了丫鬟进来伺候梳洗,自个儿则沉默地取来朝服,替霍宸将那些繁琐的系带逐一整理妥帖,末了,递给他一只小小的手炉。
“冬日凛冽,侯爷仔细受寒。”她望着霍宸细声细气地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