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次产检也定在了这一周。
古北老师一早就接走了小砚砚,和上次一样,先上早教课,再去棋社,本来,以古北老师今时今日的名望与地位,出现在棋社里,无异议nba球星出现在普通中小学的篮球场一样,会被棋社里的人层层包围,要签名的要签名,要合照的要合照,还有人提出下一盘指导棋的请求……
因为身体的特殊,我对产检还是有些排斥,所幸金蠡做好了安排,医生和护士是同一批人,各项检查也都有绿色通道。
在李琪琪的陪同下,我很快就做完了产检,除了身体开始出现水肿和贫血,其它情况还算良好,没有什么异常,我甚至还听了胎心音,医生笑着问我有没有听到“滴答,滴答”的胎心音,可我却觉得更像火车启动时的“轰隆,轰隆”的声响。
回去时,我很想问李琪琪是不是从医生的嘴里问出了宝宝的性别,因为我做完b超的时候,她还逗留在里头,和相熟的医生磕家常,应该能套问出宝宝的性别。
李琪琪原本就是这家医院的护士,也因此,当初我才认识她的。
可是开着车的李琪琪神色凝重,似乎有什么心事,我和她说话,她有时没有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反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以为她是被即将到来的婚礼琐事弄得心神不宁,也不好意思再问宝宝性别的事了,却不知,她正是为了我的事而烦忧。
周三当天晚上,一年一度的倡棋杯复赛终于决出了八强。
毫无意外的,金蠡顺利地进入了今年十月份的倡棋杯本赛名单中,白玉微却被刷下去了,她棋输一着,输给对手三目半,采访的时候,眼睛红通通的,声音十分沙哑,大概跟对手说完“谢谢指教”后,就一直哭,直到站到摄像头前,仍旧没能平复输棋的不甘,才在全国观众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
金蠡赢得也不轻松,他的对手实力很强,可谓棋逢对手,最后因为思考的时间过长,三个小时的比赛里,他延时超过了40分钟,直接判负,输给了金蠡。
如果是往年,我只看金蠡的比赛,从不关心赛后的采访,可现在知道小砚砚也要朝职业围棋的道路发展了,自然而然的想了解更多,更全,提前做好准备,小砚砚将来也会去比赛,也肯定会赢会输,我希望他能成为一个胜不骄,败不馁的优秀职业棋手。
赛后,声名在外的棋手们都会有聚会与活动,金蠡也不例外,他得参加一些赞助商的酒会,这是棋院的任务,他就算归心似箭,也不得不听从棋院的安排,在申城多留两天。
然而周五的那天,金蠡还没到家,李琪琪却先来了。
那时,我刚画完了《动物一家人》的一条漫画,传到了网上,看着网友们的留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本来我也没有想过要画漫条的,自从小砚砚很喜欢我画的熊猫,我便一有空,就会画熊猫,画得多了,就把小家伙代入成了熊猫,把他平时犯的傻事当成了成长的札记,分享到了网上,开始只有几个人转发,又画了几条后,粉丝多了,转发多了,留言多了。
网友的留言都很温馨,很贴心,有的网友还提供素材,希望我把他们家小孩犯的傻事也画入《动物一家人》里。
我正要回复这位网友时,院子大门“哐啷”一声打开了。
我以为是金蠡回来了,没有想到,却是李琪琪。
她有院子大门的电子码,是我告诉她的,她现在是我的姐姐了,当然拥有了自由进入这栋别墅的权利。
李琪琪眉目肃冷,仿佛寒冬腊月的风霜,连小砚砚欢笑着扑到她的跟前,她都没有去逗弄他。
我不禁吓了一跳,以为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赶忙放下平板电脑,将小砚砚抱到电视机前,一边让他看少儿动漫,一边从冰箱里拿出剥好的龙眼肉,安置好了小砚砚,我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杯绿豆龙眼汁,递到李琪琪的面前,担心的问道:“琪琪姐,怎么了?”
她示意我把绿豆汁放在一旁,皱着眉,捏着手中的一份资料,似乎在做天人交战的心理搏斗,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那份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资料递给我,声音很轻,道:“戚戚,你看看这份病例。”
病例?谁的病例?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的病例,毕竟我前两天才去产检完,难道检测出了什么重大的疾病?
我慌忙接过她手中的病例,发现上面写的竟然全是英文,只认识上面零散的几个英文单词,可它们和陌生的单词组合在一起,全然不知道在表述什么了。
不过,既然是英文,那就肯定不会是我的病例。
我没看过外国的医生,更没在外国的医院看过病,病例当然不会以英文的形式出来。
“琪琪姐,我看不懂英文……”我无奈的说,心里也在懊恼,英文太差了怎么办,将来小砚砚读书,必然会学到了英语,我要怎么辅导他?
“这是肖夙宸以前的病例。”李琪琪语调平和,眼里的寒芒却变得更冷了,“这是两天前,我托国外的朋友到肖夙宸小时候住的医院弄到的。”
我吃了一惊,茫然的看向李琪琪,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弄来肖夙宸以前的病例给我看。
“你知道肖夙宸的病是怎样得来的吗?”李琪琪继续问。
我摇了摇头,小声的问:“他不是……生下来就这样的吗?”我自从知道有这么一个他存在时,就知道他体弱多病,弱不禁风,时不时会晕倒,总赢得大家的心疼与关心,那时的我还在想,如果我也体弱多病,也弱不禁风,也常常晕倒,会不会也有人心疼我,问我一声痛不痛?
“不是,”李琪琪微微眯起了眼睛,“是三、四岁的时候做一场缝合手术感染的。”
我听了云里雾里,问道:“外国医生不是都很厉害吗,怎么还能手术感染?”我知道外国的医生未必都很厉害,只是肖家请来做手术的医生,必定是医学界里的佼佼者。
“重点不是这个!”李琪琪咬了咬牙,白了我一眼,“你不是应该问,肖夙宸做的是什么缝合手术吗?!”
我心里在嘀咕,缝合手术还不是哪儿受伤了,裂开了,才缝合的么……
蓦地,有什么东西闪过了我的心灵,我睁大了眼睛,一颗心怦怦直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悚笼罩在我的身上,浑身的寒毛顿时全都倒竖了起来。
如果我不是畸形的身体,我绝对不会朝这个方面联想。
缝合手术,畸形器.官,血亲骨肉,三个关键词结合在一起,不言而喻。
“我这里,还有一份病历报告,”李琪琪从随身的包包里取出了同样一份全是英文的资料,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同样也是三、四岁时做的缝合手术,很成功,没有后遗症,没有感染。”
然后,李琪琪的嘴里缓缓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肖惟扬。
那个不愿瞧我一眼的亲生父亲。
“不……”我惊恐地后退,止不住将发颤的身体缩进沙发里,两只手下意识的捂住轰隆隆作响的耳朵,整个身子蜷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吼道,“不!不!不是的!”可是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哗啦啦的直淌下来。
李琪琪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查肖夙宸和肖惟扬的,她一定是看了b超里宝宝的性别,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去追查源头的!
我很难接受,我的宝宝,跟我一样。
也跟肖惟扬、肖夙宸一样,身体都是畸形的……
看电视的小砚砚被我的歇斯底里吓懵了,茫茫然的跑过来,抱着我也哭了起来。
“戚戚,戚戚……”李琪琪难受的抱着我跟小砚砚,簌簌的掉下了眼泪,哭道,“没关系的,戚戚,他们肖家都是冷心冷情,六亲不认的坏坯子,明知道你是肖家的血脉,都不接受你,你如果要告他们,我可以帮你请最好的律师,他们肖家的家产,有你的一份!”
我哪听得进她的话了,只抚在肚子,陷入了愧恨的世界里。
我给不了他一个健全的身体,他会不会也跟我一样自卑、怯懦,无能?
他将来是不是会埋怨我,不该带他到这世上遭受我曾尝受过的痛苦。
直至小砚砚哭得嘶哑的嗓音灌入了耳膜,我才从悲切的世界里晃过神来。
我慌忙擦去了眼泪,将惊吓过度的小砚砚搂入了怀中,安抚了他过度惊恐的情绪之后,努力振作精神,心里依旧抱有一丝丝的希望,小心翼翼的问李琪琪:“琪琪姐,我的宝宝,身体很健康,没有和我一样,是不是?”
李琪琪直直的看着我,我也直直的看着她,希翼能听到我希望的答案。
大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小砚砚还没有平息的抽气声。
“戚戚,你早就知道你是肖家的血脉,是吗?”李琪琪眼神倏忽一沉,声音艰涩,轻声问我。
我没有回答,只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砚砚。
李琪琪愤怒的将搁在一旁的绿豆龙眼汁打落在地上,任由汁屑溅到她那双尖细的高跟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太善良了!遭受到这么不公的对待,你却一点怨气也没有。我不行的,换做我,别人让我不好过,我一定千倍万倍的报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