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总算无恙了,刚刚真是凶险。”若微倚在朱瞻基怀里,轻声说道。
“你,没事吧?”朱瞻基伸手轻抚着若微突起的腹部,动作极为轻缓。
若微对上朱瞻基的眼眸,指尖在他脸上轻轻滑过,透过自己的指腹感受他的温度,而他则有些不耐烦,抓起她的手指放在口中狠狠一咬:“闹了大半夜,还不早早合眼睡觉,又来招人!”
“呵呵!”若微笑了,朱瞻基的烦燥让他的心事暴露无疑。“若是没有那碗汤,现在你该在宜和殿里,我猜,你会在她的床上想一个人。”
朱瞻基瞥了若微一眼,不作回答。
“是曹雪柔。”若微刚刚说出这个名字,便觉得含在朱瞻基口里的手指瞬间疼了起来,原来他真的狠心去咬。
“啪”的一下,一个小巴掌便扇了过去,于是他张了嘴,若微抽回自己的手指,紧接着两人便比起武来,若微挥舞着自己毫无招数的拳头冲朱瞻基砸去。朱瞻基只是用双臂狠狠将她钳住。
“精力怎的如此旺盛?你到底想不想睡了?”朱瞻基的腔调中透着一股子烦躁与气恼。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若微说完,便扭过头,身子朝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她嘴上如此说,可心中却有些黯然,为自己、为胡善祥,也为曹雪柔和袁媚儿。
今天的宴席上,久未露面的曹雪柔一出场便牵动着朱瞻基心底的那份柔情,可以说,她成功了,三言两语,几句带着归隐之意的词便让朱瞻基心神微漾,为卿惆怅了。
动心。
是的,若微知道,今夜,朱瞻基为曹雪柔而动心了。
然而,当袁媚儿倚在朱瞻基怀里急救时,朱瞻基表现出来的那份发自内心真正的焦急,也让若微有些意外。
他是真的紧张,为袁媚儿紧张。
若微真的有些困惑了,她发现她真的不了解男人。男人的心很大,也许真的可以装下不只一个女人。对于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曾经共赴,共享欢爱的女人,又怎能做到真的无情呢?
瞻基不是别人,不是那些视女人为消遣,只图一时快乐的玩物。所以,对于这些属于他的女人,亲近了,宠幸了,便不可能真正视为无形。
今晚的一切,带给若微不小的震撼,她只觉得这个秋天来的太早了,她此时身上阵阵发寒,手脚如冰。
不知何时,他的一双手又环绕在自己的身上,他的下颌在自己的香肩上来回轻蹭,若微知道,这是他的暗示。
往日求欢或者求饶的一种暗示。
可是,此时她又怎能给他回应。
“还好,我的微儿没事。”他说,若微原本不想理他,可是偏偏让她感觉到了,那是什么,带着温度的,湿湿的滴落在自己肩头的,一滴,两滴,是他的眼泪吗?
若微的心忽地又软了。
“我不会有事,宫里人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病硬!”若微明明已经心软,可是嘴上还在逞强。
“哎呦!”若微一阵轻呼。
他的吻密密地落在她的肩头,用力的吮吸,甚至是像小兽一般,用牙齿咯出一个又一个痕迹。
“不是胡善祥,你知道的!”若微突然转过身,推开朱瞻基的怀抱。
“你慢点!一惊一乍!”朱瞻基欠起身子,靠在床头,盯着若微的眼睛,“真的不想睡了?好,你究竟想说什么,不说出来你也难消停。”
“我说,那毒不是胡善祥下的。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罚她?还要将她和慧珠关起来!”若微瞪着朱瞻基,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是,毒自然不是她下的。可是隐于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呢?你我心知肚明,却总也抓不到把柄。现在暂且把她关起来,一方面是混淆视听,让对方放松戒备。而我们则可有时间细细查勘。另一方面,也好让胡善祥体会你当日受冤被囚的心境,日后也好收敛。”朱瞻基面上的神色凝重起来,仿佛不经意地将若微的手捂在自己的手掌心中,轻轻摩挲。
面上的情绪很是有些复杂,凝重冷漠中夹杂着温柔体贴,忿然压抑中透着淡定与踌躇。
“还有一层意思,是保护,也是想就此把她保护起来!”若微呢喃着,像是自言自语,不管背后的主使是谁,下毒之人很明显是想将太孙府一并毒死,最后还要造成是妻妾相争的误杀。若不是柳嬷嬷这个意外,太孙府众人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目的没有达到,又过早的暴露了,他们要做的,很有可能就是找个替罪羊,那么胡善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暗害之后造成畏罪自尽的假像。
若微立即觉得冷汗淋淋,这一层,她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可是朱瞻基竟然在那样混乱的局面下,一早就洞悉分明,而且还镇定自若地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瞻基。你在地牢外面安排了人?打算瓮中捉鳖!”若微瞪大眼睛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面上神情微微有些僵硬,随即淡然一笑,在若微额上轻轻一戳:“想这些做什么?费神费力的。这些,不与你相干,你好好的睡觉,好好的安胎,这比什么都要紧。”
“瞻基!”若微伸手想去搂他,可是无奈自己的肚子太过碍事,瞻基轻笑了一声,把她拥入怀里:“如果我猜的不错,今夜他们一定会动手。”
“我只是奇怪,他们怎么在那盆汤里下的毒。所有菜品上桌前都会经过试毒。而这盆汤……”朱瞻基的眉头深锁,百思不解。
“昨晚偏这盆汤没有试毒就给大家分食了,那是因为这汤是胡善祥在宜和殿的小厨房里亲自熬的。只是在宴席开始的时候她才离开,交给柳嬷嬷看着的。柳嬷嬷自永乐十五年你们大婚时起就跟在胡善祥身边,又是太子妃宫里出来的,自然是忠心的。况且,柳嬷嬷自然知道这汤你也会喝,所以她是绝不会下毒的。”若微拧眉苦想,极力想理出个头绪。
正想着,只听到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听到小善子与湘汀低声耳语。朱瞻基立即起身披衣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叮嘱道:“好生在房里躺着!”
朱瞻基来到外间厅里,小善子入内回话:“殿下,三更时分,果然有人在地牢天窗外向里面吹烟雾,随即又往里丢了一些药粉。”
“那个人呢?”朱瞻基问。
“按殿下的吩咐,没有惊动他,颜青和李诚在暗中跟着他,他做完之后就从后角门溜出府去了。”
“很好,走,去地牢看看。”朱瞻基整好衣衫,又接过湘汀递过来的束发冠,正要踱步向外走,突然听到身后有衣衫摩挲的声响,一回头果然不出所料,捧着肚子的若微已然穿戴整齐正踮着脚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突然回身,只悻悻一笑:“我也去。”
朱瞻基眉头刚拧,她便走过来伸手去揉,朱瞻基叹了口气只好拉着她的手一同出了房门。
地牢内。
两个身穿锦衣的人正倒在席子上,看样子要么是睡得太熟,要么就是身遭不测,已于睡梦中故去。
若微很是有些疑惑,朱瞻基用目一扫,小善子便会意,立即上前将两人的身子轻轻掀起,“咦!”若微吃了一惊,原来是两个裹着锦袍的假人。
“哪里来的假人?”若微凑近一看,这两个人不是医者用来练习针炙用的铜人,也不是男人们用来练箭的那种寻常的草人。
这假人做的很是精细,外面似乎还包着一层皮,用手轻按,极有弹性:“这是?”
朱瞻基上去用力一扯,假人身上披着的锦衣瞬时滑落,若微用目一瞅,更是惊讶不已,这两个皮假人身上满是箭孔。
“这是我练箭所用的皮偶。自三岁时起,皇爷爷就命人在燕王府内后苑教我练箭,那时只用普通的箭靶。后来稍大一些的时候,可以骑马了,皇爷爷就不再让我以死物为靶了,而是带我到猎场,以活的动物练习。可是,射靶,或是射难度更高的柳叶,我都可以命中目标,然而每每遇到活的生灵,我便总是失手。皇爷爷说我是心软之故,特意命人做了这两个仿真的皮偶,让我练习。从燕王府到南京再至北迁回到京里,两次搬迁,很多旧物都留下了,唯有这两个皮偶我还一直带着,原本是想以后给我的儿子用。”朱瞻基的话语中透着几许无奈。
第六十五章思守比翼飞
瞻基的话让若微的心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若微暗想,自八岁入宫与朱瞻基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可是自己却从来不曾知道,在她出现以前的日子里,朱瞻基是怎么过来的?
他的个性是那样的矛盾,甚至有些两面性,有时候温柔如水,有时刚强似铁。有时悲天悯人,也有时嫉恶如仇,会三思而后行,也会有不顾一切的冲动。
也许,他的个性原本不是这样,却被朱棣用帝王储君的模子刻意雕琢,所以才会如此吧。
若是没有皇太孙,皇家储君的光环,若是没有肩负着那契天重任,他,大约会是如同许彬一样的个性吧?
糟糕,又想起他来了。
若微心中暗暗苦涩起来,对于他,心头竟是又恨又怨,他大约早已猜到,自己总会这样在不经意间想起他吧?
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他那因为有些自得而扬起的唇角和舒展的俊眉。
思绪渐远,可是眼前的事更为要紧,于是立即收了心来看地牢,上方小小的天窗上,月光依旧皎洁,顺着月光照进来的光束向下看,正好是若微脚前三尺的地方,就在皮偶的面前,“那是什么?”
白色的粉末。
“应该是砒霜!”朱瞻基说,“他们以吸管吹入毒烟,就是想让她们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身亡,然后又在她们身边留下这些砒霜的粉末,就可以掩人耳目,让大家以为她们是畏罪自尽。”
“是砒霜?”若微蹲下身子,用手捏起一小撮粉末。
“做什么?”朱瞻基大惊,立即抓过若微的手,用袖子掸掉她手中的粉末。
若微却痴痴地笑了起来。
“若微!”朱瞻基心惊不已,以为她是被什么魇到了。
“我大约知道,他们是如何在汤中下毒的了!”若微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她拉起朱瞻基的手,“走,去宜和殿小厨房,希望还来得及。”
“什么?”朱瞻基有些莫名,“你慢些,脚下留神。”一边叮嘱,一边紧走几步牢牢牵住她的手。
两人一路无言,小善子手执灯笼头前引路,不多时便来到宜和殿后面西跨院门楼西侧的一间耳房里,这里便是宜和殿的小厨房。
此时门前还有两名侍卫在此守候,见朱瞻基与若微前来立即屈身行礼。
朱瞻基道:“免了,刚刚可有人接近此处?”
“没有。我等一直在此守护,并无他人接近。”
“这里面的用具器皿可曾有人移动过?”若微问。
“回主子话,没有,只是刚刚派人将灶火熄了。其它的一律保持原样。”
“走,进去看看。”若微走进厨房,朱瞻基立即命人点亮灯烛。
两人在室内看了一圈,并无异样,架子上是皇太孙妃专用的杯碗盘碟,台面上还有当归、桂圆、参茸等用剩下的各种食材,若微不时拿起其中的一两样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仔细地检视着室内的一切。
她甚至是用手抹一下用来炖汤的锅子和汤碗。
“怎么?”朱瞻基问。
“如果柳嬷嬷一直在此处看着,一时半刻都没有离开,那么这毒又是如何下的?这厨房中的锅碗都是洗净后晒干待用的。所以便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清洗干净的汤盆内侧薄薄的涂上一层砒霜,这样在锅里煮的时候,汤是无毒的,可是盛在汤碗里的时候,便有毒了。再或者就是直接涂在锅壁上,也是一样的道理。”若微缓缓说道,眸中有些迟疑,仿佛并不坚定。
“有道理。”朱瞻基点了点头。
“可是,柳嬷嬷喝是从锅里舀出来喝的?还是从碗中喝的?还有中间是否有人进出这厨房?”若微似是自言自语。
“去,叫梅影来问话。”朱瞻基立即吩咐道。
不多时,梅影被唤来了。
“殿下,微主子!”梅影形容憔悴,扑通跪在两人面前。
“梅影!”若微伸手将梅影扶了起来,“今儿,我们在湖边饮宴时,这小厨房内除了柳嬷嬷还有谁?”
梅影先是摇了摇头,随即面上立即惊恐起来:“我,我曾经过来催促过两次,因为娘娘吩咐过,这汤要小火慢慢炖,火候时辰都要掌握好。席间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所以我……”
“你不必惊惶,令仪问话,你只管将实情说出来就好。”朱瞻基道。
“那么,你是何时看到柳嬷嬷偷尝这汤羹的?”若微盯着梅影问道。
“就是,主子们开始联句的时候,当时月饼和瓜果都吃过了,之前娘娘交待过,月饼吃完,这汤就该上了,所以我才过来催,刚一进门,就看到柳嬷嬷端着小碗在喝什么东西,然后又在汤中加了一勺清水,我当时就知道她在偷吃。此前也看到过她偷喝过娘娘的炖品,想来是怕不够量显得少才会加水的。”
是小碗,而不是直接从锅中舀出来就喝的。若微与朱瞻基对视之后,便走到架子上,从每层都随意抽取了一只碗,用手一抹,很是洁净并无半点微尘粉末。
“是了,柳嬷嬷偷喝,定是随意取过一只碗来用,而下毒之人不可能将所有的碗都用砒霜涂抹一遍,也就是说,毒在锅里。而她喝时,这锅里已经有毒了,就是说她后加的那勺水并无问题。”
若微仔细看了看灶上早已冷却下来的那只炖锅,忽地问道:“柳嬷嬷一直没有离开这厨房吗?”
“是。”梅影点了点头,又随即连连摇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嬷嬷站在门口冲着西墙根东张西望,样子挺奇怪。后来我问了才知道,说是刚刚她在房里听到动静儿,出来一看,是一只刺猬,都说刺猬会拜月,正想看个究竟。我当时还提醒她,当心灶上的汤烧干了,她说不会不会,就是一转眼儿的功夫!”
“好了,你下去吧!”若微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朱瞻基疑心自己看错了当着人又不好细问,于是便挥手让梅影退下。
“瞻基,让他们把所有的灯都熄了。”若微的话音里透着难抑的兴奋,朱瞻基眉头渐展,难道这个鬼灵精发现什么了?
当室内所有的灯烛熄灭时,重新化为一片黑暗。
“若微!”朱瞻基牢牢将若微揽在怀里,“看!”若微伸手一指,在小厨房灶上正对着的屋顶上竟然透出一缕细微的光束。
“若微”!朱瞻基恍然明白了。
“小善子,着人爬上去看看!”朱瞻基抑制不住的兴奋。
很快,一切得到证实。
房上的瓦是松的,掀起两片瓦之后,便发现房顶上被人钻了一个小洞,正对着灶台。
“可是,若微,我还是不明白,这砒霜为粉末状,或是从屋顶投下,扬扬洒酒,且不说能不能恰好落入锅中,就是在灶台附近也该有白色的粉末才是,可是刚刚咱们细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重新掌灯之后,朱瞻基命人搬来一把椅子,让若微坐下,这才问出心底的疑惑。
“不错。”若微点了点头,“刚刚在地牢里,我就想到这毒也许就是从屋顶上投下的,与地牢中下毒手法一般无二。可是来了以后,细细查验却发现灶台附近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我便有些踌躇,怕自己想错了。现在,我大约可以知道真正的情况。”
“哦?”朱瞻基依旧不明。
“稍等片刻,我来试一试,也许殿下可以明白。”若微起身在五谷中抓了一把江米,又让人搬来一台小磨,将江米磨成粉状,放入碗中加水调成糊浆,上屉蒸熟又在案上摊成纸状,这才在纸中包了一撮胡椒粉,沾了点水,将米纸封口,交给小善子。
“爬到屋顶,从小洞丢下来。”若微又在灶上放了一口烧着水的锅子,并敞着盖。
小善子立即从命,不一会儿,便将米纸包着的调料球从房顶的小洞径直丢下来,直接落入锅中,只在瞬间,米纸包便融在水中,而调料已自然晕染开,与水混为一体,难分彼此。
至此,若微与朱瞻基四目相对,神情中都是难抑的沉重与痛苦。
这便是外人眼中锦衣玉食的王侯生活,其实每时每刻都要面对数不清的危机与凶险,太多的时候,危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躲不躲得过去,更多的时候,都是命。
不是所谓的智慧便能化解的。
泪水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除了紧紧地拥抱彼此,他们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安慰那颗倍受打击的心。
此时,两人心中竟生出些少年夫妻、患难与共,执手相携、逆风而立的感伤。
此时,若微的心静了,也不再犹疑和飘泊了。她甚至暗想,从此以后,脑海深处的那抹身影再也不要浮现。
现在,朱瞻基就在身边。一早就在了。那就认定是他,终此一生,都要相伴左右。也许,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慰籍吧。
第六十六章执手共翻云
当二人回到迎晖殿时,天已经亮了。
两人静坐在房里,默而无语。
丫头们手捧净脸洗漱的用具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
“主子。”湘汀从旁低唤,若微和朱瞻基才醒过神来,两人一同洗漱之后坐在厅里用早膳,早膳甚是清简,只有一盆白粥和两样小菜。
紫烟代为解释:“这是湘汀姐姐自厨房取的材料在咱们煮茶的灶上亲手做的,眼皮都不敢眨,所以简单了些,主子和殿下就将就吃吧。”
想不到只此一句话,竟掀起朱瞻基胸中的怒火,啪的一声,面前的碗碟便被横扫一空,瞬时掉落在地上化为碎片。
“殿下!”屋里的丫头,湘汀以下,紫烟、司棋、司音等人都跪在地上伏着身子不敢言语。
若微盯着朱瞻基看了一眼,起身走到他身后,像孩子一般趴在他的背上。
吐气如兰,轻声细语:“这一餐不吃,还是永远都不要吃了?”
朱瞻基不发一语,只是攥紧拳头在桌上狠狠砸了一下,是的,在自己的府中竟然连吃饭都要提心吊胆,这日子过的还有何意思。
“殿下不吃,若微也不吃,可是偏偏她不乐意。”若微握起朱瞻基的手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朱瞻基的拳头立时松开,是的,孩子。
朱瞻基深深吸了口气,鼻子竟有些发酸:“收拾收拾,伺候你们主子先用。”丢下这句话,便要起身离去。
“瞻基!”若微示意众人退下,她缓缓走向朱瞻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构陷中生存原本就不是你我这样性情的人所愿的。可是命运让你成为大明的皇太孙,承皇祖之继,为父王分忧扛艰,就是责无旁贷的。大义与大任,舍你取谁?这条路充满荆棘,可是已然走了一半又如何能轻易回头?”
朱瞻基身形微颤,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太孙,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当今皇上永乐大帝视若心肝的皇嗣。可是,这样的身份却如同在炉火中炙炼,不仅要遭受汉王与赵王两位王叔的嫉恨,有的时候,就是面对父亲,帝国的皇太子,也会觉得尴尬。
这样还不够吗?偏要杀伐相向,血淋淋的拼个你死我活吗?
从身后拥住他宽阔的肩膀,让自己的肚子轻轻抵着他的身子,女人的温柔如水一般环绕着他,劝慰着他。
“颜青和李诚回来了,他们跟着那个人,一直看着他进了赵王府!”朱瞻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沮丧。原本以为跟着那个人就可以拿到证据将此案大白于天下,可是谁曾想,那个人进了赵王府就没有再出来,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这样,也好!”若微接了一句。
“你说什么?”朱瞻基转过身对上若微的眼眸,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夜里着了凉,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是我失算了,应该直接拿下此人审讯问出口供才是证据,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反而放虎归山,而他一入赵王府,怕是就会被灭口。如此又成了无头案。让我怎能不恼?怎能不觉得抱恨!你却说‘也好’?”
“是呀,殿下,坐下来说吧,若微觉得腰有些酸呢!”若微此语一出,朱瞻基面色微微发窘,立即扶着她重新坐在临窗的榻上。又在她身后放了两个靠枕,“我不该乱发脾气,昨儿跟着我忙了一宿,好好的一顿早饭,也让我给搅了。”
“湘汀,去,给微主子蒸碗蛋羹,蒸得嫩嫩的,少放香油。”朱瞻基冲着房外吩咐着。
“是!”湘汀远远的应了一句。
“哪里还用如此小心,湘汀,去膳房传饭,今日各房膳食照旧!”若微含嗔带怨地瞪了朱瞻基一眼。
此时,湘汀没敢应,而是姗姗步入室内站在下首,看了看若微又把目光投向朱瞻基。
朱瞻基面上略有尴尬,摆了摆手:“听你们微主子的!”
“是!”湘汀这才退下。
若微竟拍着手笑了。
“殿下,今日还上朝吗?”若微歪着头如同小女孩一般娇憨,闪着明眸珠辉动人。
朱瞻基不置可否。
“如此,若微就替殿下做一回主,请殿下照常上朝。只是朝会散了以后,要去一个地方拜会一个人。”若微故意卖着关子。
朱瞻基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不是让我去赵王府吧?”
“正是!”若微伸出大拇指赞道,“殿下圣明。”
“你?”朱瞻基愣住了。
“我会帮殿下备一份礼,由殿下亲自送给三王叔。以此既可以平息这场闹剧,又可以解了殿下心中的郁气,还可威慑赵王。同时就是对皇上,也是一种告慰!”若微言之切切,虽然面上依旧含笑,但是眉宇中竟闪过不可置疑的坚定与执意。
朱瞻基有些困惑了。
带着这样的困惑与若微一道用完早膳,更换好朝服。临行前,若微递给他一个锦盒,还故弄玄虚的让他不要看。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就是一眼,他便释然了,淡定与笑容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盯着若微,用唇语说出了一个“谢”字。
迎着晨晖,骑上骏马,昂首飞驰,他依旧是万人瞩目的人中之龙。
朝堂之上,因为朱棣的北征计划、国库空需、湖广等地的赈灾和是否还要穷尽国力继续下西洋的壮举,大臣们各抒己见,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朱棣冷眼观望,并不急于表态。
今天的议政对他来说,结果毫不重要,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朱瞻基。
这孩子越发稳重成熟了,昨夜得到太孙府的消息,朱棣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各种担心纷至沓来,他甚至还想连夜将宝贝孙子招进宫里来。可是思前想后,他还是忍下了。孙子再宝贝,自己也不可能护佑他一辈子。正如马云所说的,让他经此一役磨练磨练,也是好的。
今日早朝升座前,朱瞻基在乾清宫西暖阁里还一直在担心,直到马云告诉他,皇太孙早早出现在列班的大臣队伍里,这才放下心来。
殿上一看,孙儿年轻俊郎的姿容上是有一丝难掩的倦色,眉宇中暗暗含愁,再不向往日那般明快,朱棣就心疼得不行。可是开始议政以后,他便发现孙儿的神色变了,愁容与倦色皆迅速隐去,依旧是专注投入的神情。
朱棣刻意点他参与议事,而他也不负众望,分析起诸事来皆鞭辟入里,环环紧扣,丝毫不见懈怠,最难得是公正客观,对于朝堂上的派系看作无形,并不依附或可疑反驳其中的任意一派,但是又因为其谦和恭敬的态度,即使是提出与朝中大员相左意见,也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快。
越发的成熟了,朱棣心情大好。
下了朝,朱棣留下瞻基,正想着就昨夜之后如何开口,想不到朱瞻基竟拱手奏道:“皇爷爷,孙儿知道皇爷爷想说些什么,只是此时,孙儿想做一件事,还请皇爷爷恩准。”
“哦?”朱棣分明有些意外。
“孙儿想先去探望一下三王叔。”只此一句,就是执掌乾坤的天子也面色突变,朱棣在那一瞬真的惊了,也由此无从应答。
于是,亲眼看着朱瞻基恭敬地下跪,恭敬的退出,他却迟迟没有开口讲出半个字。
一个时辰以后,当马云来报,告诉他朱瞻基亲自登门,给赵王送了一份厚礼,朱棣长久地默然,一个人坐在乾清宫的大殿内,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只是所有的太监们都听到了,天子畅快淋漓的大笑。
是的,这样的了结方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如果朱瞻基将此事报给三法司或是宗人府,再或者就是直接禀明皇上。那不仅仅是让赵王走投无路。更把朱棣逼上万分难堪的境遇。是挥刀斩情,像唐玄宗斩杀三皇子,汉武帝诛杀卫太子一样,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处死吗?朱棣此时才知道,作为帝王,与唐玄宗和汉武帝相比,他真的没有这样的狠决和勇气。
可是,又不可能不办。
办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朱棣伤了脸面,自斩了曾经亲切得如同左右手的儿子,而对于皇太孙朱瞻基来说,也未必能留下什么好的名声。
可是如果不办,姑息养奸,还是忍辱负重。
大明的皇太孙,国之储君,面对揿压能这样屈服而毫无作为吗?
这,自然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谁能想到,朱瞻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劫。
亲自登门,奉上厚礼。这礼不是金玉,而是罪证。是化解干戈,还是警示,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不仅将罪行大白于天下,让明眼人一望便知,又让你无从抵赖,更无机会狡辩,失了面子,更失了天理,这便是一种惩诫。
同时,将皇太孙的睿智与大度,孝心与亲情彰显得淋漓尽致。
真是绝处逢生,一招妙棋。
朱棣终于可以仰天长笑,孙儿,不仅仅是他所偏宠的,更为上天所眷顾,必将成为一代明君。他终可以放心了。心中也不会再对汉王和赵王这两个自认有能力接掌皇位的儿子觉得有所亏欠,因为输赢高下已见分晓。
乾清宫外当值的黄俨听到天子的笑声,心中却暗暗发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这次让你避过,而下次,你能依旧这般好命吗?”
就在朱棣龙心大悦黄俨心怀鬼胎再图暗谋之计的同时,在赵王府的书房内,已是一片狼藉。
多少古玩玉器被摔成万千碎片,赵王如同疯了一般,站在墙角的红袖在瑟瑟发抖之余用目偷偷一瞥,看到了那个精致的首饰盒此时已被摔成两截,而里面竟会是一个女人的玉坠子,还有一个小纸球,以及一些白色的粉末。
很快,红袖看到的一切,通过飞鸽传书到了汉王与侧妃李秋棠的手上。
“看来老三釜底抽薪的法子没奏效,反而搬起石头砸伤了自己的脚!”汉王好一顿奚落。
李秋棠却面色沉重:“这一下打草惊蛇,老三自己失了手不要紧,怕是连咱们都殃及了,原本借唐赛儿一事是大有可图的,如今却要暂时搁置,重新筹划了。”
“哦?”汉王仿佛有些不明白。
“这事儿虽然处理的不露痕迹,可越是如此,越是尽人皆知,老头子此时心里不定多恨,老三虽然暂时不能动,可是谁要想再图他的宝贝孙子,倒时候定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怕是就没这么便当了。”李秋棠暗暗发狠,不知这一等,又将再等多少时日?
太孙府宜和殿内,朱瞻基与胡善祥对坐了足有半盏茶的时光,大殿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朱瞻基轻声慢语,才缓缓开口:“善祥,前些日子的事,不用本王多说,个中的厉害你尽可知。得皇上庇佑,才有东宫和太孙府的安定。可是这安定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风险?如今,前事尽去已成过眼云烟。我说了,便不会再追究。我从没有希望你和若微,雪柔、媚儿能同心同德,情同姐妹。我也并不希望你们要刻意委屈自己而在我面前做一团和气状,只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不喜欢便不去走动不相见不相亲也就是了。你,既然坐了这皇太孙妃的位子,自然要比别人多一些辛苦。这辛苦不仅是母妃知道,皇上知道,我也是心中有数。我能给你的,正室嫡妻的尊重,夫妻的亲情,我会做到。只是,对若微,从儿时起攒下的情义,生死契阔的知己之恩,却不能分出来给你。就算是对雪柔和媚儿的怜惜,也不适合用在你身上。你,明白吗?”
胡善祥眼中噙着泪水,怔怔地对上朱瞻基,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点了点头,眼泪也随即淌下。
第六十七章尘埃初定时
皇太孙府宜和殿内,胡善祥懒懒地歪在榻上,用手指轻轻从案上的碟子里夹起一颗梅子放在口中含着,面上的表情十分怡然。
“娘娘!”慧珠自殿外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妆匣,而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各抱着几匹纱绢。慧珠恭敬说道,“宫里赏的云霞纱绢,说是让娘娘添些夏裳。还有贤妃娘娘赐的这一季的胭脂水粉。”
胡善祥摆了摆手,随口说道:“这些东西,或是入库或是分给各院,你作主便是了!”
“是!”慧珠转身吩咐着:“都先下去吧!”
众人退下,慧珠这才挨着胡善祥坐下一脸关切道:“殿下多少日子不来了?妹妹可曾想过这里面的缘故?”
胡善祥将口中的梅核吐出,轻叹着:“殿下的心思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面上和颜悦色,可是心呢,冷的像块冰。原本自那次风波之后,以为殿下再也不会踏入这宜和殿半步。可是没成想,初一、十五,按例他还是来的。虽然是和衣而卧,但在寝间也会说些知冷暖又体贴的话来。可是最近,又如故了。罢了,反正宫里也有胎训,现在有了身子,不便侍寝,原本他来与不来,都没有区别……”
“妹妹好糊涂!”慧珠拿眼扫了一眼殿门口,见四下无人这才轻声说道,“那边呢?这肚子都高高的挺起来了,可殿下不还是一天两次地往那边跑?这厚此薄彼也太明显了!不管怎么样,您还是这太孙府的嫡妃,正经的主子,就算是做给奴才们看的,也不能如此呀!”
“姐姐!”胡善祥仿佛有些不悦,她用手轻轻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冷冷地说道,“罢了,我现在是有子万事足,殿下来与不来又不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的,只要腹中的孩儿好好的,我便知足了!”
慧珠的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幽幽地叹了口气:“妹妹可曾想过,如今你与孙若微皆怀有身孕,若是你先产下男胎,既为长子又是嫡出,这身份自然是正之又正,管她再生男生女都不能撼动你的位子。可若是妹妹这一胎生的是女儿,而那边生下的偏是长子,那妹妹说,这情势又当如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胡善祥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个太孙妃一直就摇摇欲坠、并不安稳,也忘记了那个孙若微时时带来的威胁,此时她的脸上笼着一片愁云,喃喃地低声自语:“先不管男女,姐姐应该知道妹妹此胎比那边晚了一个多月,怎么可能抢先生下长子呢?况且……”
胡善祥看着慧珠,生生咽下去后半截话,如今在这皇太孙府中孙若微更是不能出半点岔子的,要是想法子让她落了胎、流了产,世人都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以往积攒下来的贤名也将付诸东流,皇太孙更是会将前两次的新仇旧恨一并与自己清算干净,如今情势才真叫人为难,实在是进退维谷。
慧珠凑到胡善祥耳边低语片刻,胡善祥眼中竟是惊异之色,她手指轻颤,难以置信地盯着慧珠,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微乎其微地从嗓子眼中挤出几个字:“让我想想,好好想想!”说着便闭上眼睛,身子歪在枕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波澜四起的心绪,久久难平。
太子宫内,两座比邻而居的殿阁,是太子妃专为胡善祥与孙若微而设的产房。八月十五风波停息之后,太子妃即差人将两人接到太子宫,每日里聆听胎训,由太医问诊,衣食住行处处妥帖。
初冬时节,随着太子宫内嘹亮的哭声,两个女婴一前一后来到人间。
这哭声慰藉了狂躁不安、圣躬不愈的朱棣,虽然是两个女娃,但却是嫡孙朱瞻基的血脉,所以朱棣依旧十分宽慰,孩子刚刚满月,朱棣便被下旨册封这对玄孙女为顺德、常德郡主。
当胡善祥再次回到宜和殿内,怀里抱着小小的顺德郡主,她和朱瞻基的长女时,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慧珠在旁看了,也心酸不已。
是的,为了争一个长子嫡出的事实,她命人配了催产丹,让胡善祥偷偷服下,这样胡善祥怀胎未及足月便抢在若微之前生产。
只是生下来的却偏偏是一个小的可怜的女婴。
这个事实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如此她们即被逼到了悬崖之边。
“姐姐!”产房内的胡善祥从慧珠的神情中猜到了,她摇了摇头,“现在不要,现在还不是时候!”
慧珠愣住了,当时不是商量好的吗?如果胡善祥头胎生的是女儿,那就想尽办法让若微的孩子夭折,管不得她生的是男是女,为了保险起见都不能让她顺利生产,怎么事到如今妹妹反而改了主意。
胡善祥盯着怀中的婴孩儿,只喃喃地重复着:“现在还不是时候!”
慧珠心中默念,半晌之后仿佛渐渐明白了,就算孙若微此番生下儿子那又如何?就算是母凭子贵又如何呢?想改立嫡庶的关系也要看时机吧。
至少现在还不会。因为现在这“嫡”也还只是太孙妃,离皇后之位还隔着太子妃,差得远呢。在未来的日子里,有的是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切。如果此时贸然在太子宫内涉险行事,万一行差一步露了马脚,恐怕连这太孙妃也要白白拱手相送。
是的,还不是时候,慧珠点了点头。
而当几日后,孙若微也产下一女的消息传来之后,她们才真正安心,天佑吉人,看来她们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乾清宫东暖阁内,铺着金色云纹的大红地毯,满室皆是耀眼的红黄二色,在午后骄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华美。南窗根底下是一排暖炕,上面摆着炕桌和热气腾腾的茶盏,而此时炕上却空无一人。
在西墙下是金漆紫檀带靠背的雕花大龙椅,上面铺着明黄色的褥子,左右各是两个黄色的方墩扶手,顶上是绣着金龙、垂着金色流苏的华盖。
朱棣坐在当中,仿佛是在假寐,只是当殿外的小太监悄悄入内与立于圣驾身侧的马云使了个眼色时,朱棣便猛地睁开眼问道:“都来了?”
“是,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方宾、刑部尚书吴中、吏部尚书蹇义、大学士杨荣皆在殿外候驾!”马云回道。
“宣!”朱棣端然稳坐,静静地注视着门口。
当大臣们跟在小太监身后一一入内,行了君臣之礼分列两旁时,朱棣才开口说道:“阿鲁台果然是不想让朕过几天安稳日子,才消停了没几天又来闹事,战报你们都已经看过了,朕欲再次亲征漠北,今儿召你们过来就是议一议,早些定下行程!”
说到此处,朱棣把目光投向了户部尚书夏原吉。
夏原吉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天子亲征,动辄就是数十万大军,这兵马一动,粮草先行,而库中的存粮与国库的户银,因为修建北京城和连年的征战早就不复从前。在太平时期因为他的精打细算才可勉强应付,若是应战,夏原吉太清楚不过了,银两、马匹、粮草皆是空乏,一时半刻上哪里去给皇上变银子去?
朱棣见他不语,索性问道:“原吉,昔日你跟在朕身边,朕随口一问,这天下的纳税户口、各州府库、人丁田亩、赋税纳贡,你皆对答如流,今儿是怎么了?哑了?”
夏原吉立即起身回话:“回圣上,如今户部存粮与银两皆够维护日常开销,若是应战……这军马储蓄实为不足,一时之间难以筹措,臣乞圣上……”
“什么?军马储蓄不足?”朱棣沉了脸,“你是户部尚书,管着天子的钱袋子,如今朕要用钱,你却说储蓄不足?”
“陛下息怒!夏大人也是出于对朝廷的维护,臣虽主管刑部,也知道江浙与山东等地连年天灾,这两年的税收少了好几成,夏大人也确是为难。”刑部尚书吴中出言相劝。
吏部尚书蹇义与兵部尚书方宾也从旁劝慰,众臣的意思皆是劝阻朱棣暂缓北征。
朱棣初时静静地听着,随即便冷冷说道:“今儿召你们来不是议该不该出兵,而是让你们出谋献策,如何战之即胜。兵部、户部应是竭力备好物资,随时准备大军出征!”
天子一言九鼎,此语说的甚是明白,就是召大家来是商量怎么把仗打好,而不是该不该去打这场仗。
朱棣此语一出,众人不再开口,东暖阁内一时静悄悄的,呼吸声皆可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