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更好。”慧珠帮胡善祥掩好被角,又拿眼扫了一眼外面,只见丫头们都知趣地退了出去,这才又说道:“徐医正为人油滑,未必可靠,这个穆梓琦可不一样,大哥不是说了吗,此人医术精湛,学富五车,只是没有门路当初才落魄在市井,与大哥相交以后才直上青云,三年前皇太孙府建成征人,也是我暗中使了关系这才将他分来咱们太孙府。虽然一直隐而未用,但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胡善祥点了点头,拉着慧珠的手感慨万分:“想不到我一人身处王府,却让你和大哥为我操持了这么些。只是可惜,你虽深受太子妃器重,终也还是没有脱奴籍。而大哥,顶着一个府军佥事指挥的虚名,更是不被皇太孙正眼瞧。如今我自身之位尚且不保,也无法提携你们,真是愧疚得很。”
“罢,罢,罢,说这些做什么?自家兄妹,谁还会挑你错不成?”慧珠笑着安慰道。
“那个孙若微,怎么样了?姐姐到底是做何打算?也不能这样一直关着,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咱们也不能擅专,总要报给太子妃才是。”胡善祥面露忧色,“此举还是太险。真怕打虎不成反累犬。”
慧珠笑容一僵:“她当真不能小觑。”
“此话怎讲?可是出了什么岔子?”胡善祥面上立即变色。
“原本把她关在地牢,又阴又湿,她是撑不了几天的。我猜她一定不敢吃我们送的饭菜,这样用不了三两日,就算她有命活,那胎儿定是不保。此时再将此事报给太子妃,咱们一没用刑,二没伤她,是她自己自绝人前,她的死活自是与咱们无关。可是想不到,她竟然毫不戒备,将咱们送去的饭菜吃得精光。倒真让我出乎意料。”慧珠深深吸了口气,是呀,宫里长大的女孩儿,又怎能简单呢。
“那如今该怎么办?姐姐,你万万不能在饭菜中下毒,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太医院必得验身,这是瞒不住的。”胡善祥愁容已起,眼中一片迷茫。
“这个,我自然知道,否则早就动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张。”慧珠眼中闪过一片阴狠之色,“这次,就是让她自寻死路。我现在就连夜进宫,回禀太子妃,一切明早前就见分晓。”
“那么,我和曹雪柔与孙若微真要在太子妃面前当面对质吗?”胡善祥心中忍不住打鼓。
“当然不能给她这个辨白的机会,太子妃也非常人,稍有不慎,我们就会露出马脚。”慧珠面上又阴沉起来,她凝眸而视,盯着华美的灯罩内那摇曳的烛火,唇边渐渐有了笑意。
“怎么?”胡善祥还想再问,慧珠却站起身:“记住,好好在寝殿静养,哪儿也不许去,今夜就是天塌下来,你也不要动。就在床上躺着,等我回来。”
“是!”胡善祥目送慧珠出了寝殿,身子靠在厚厚的枕上,细细地想着这两日的所有情节,只希望再检视一番,这其中万万不要有什么漏洞才是。
太子宫中,太子妃原本已经睡下,听守夜的宫女说皇太孙府的管事慧珠手执腰牌连夜闯宫,自知有大事发生,立即披衣来到正殿,刚巧慧珠入内。
“娘娘。慧珠辜负了娘娘!”慧珠满面波澜,扑通一声跪在殿中。
“这是怎么了?”太子妃立即命人将她扶起。
“娘娘,出了大事,奴婢冒死闯宫!”慧珠面上一派悲怆之色,目光含泪又看了看左右的宫女太监。
太子妃立即低喝道:“都退下,云汀,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入内。”
“是!”云汀立即领着众人退下。
太子妃引着慧珠至内殿:“说吧!”
“是!”慧珠正色说道:“昨日一早,胡娘娘突然晕倒,后来又见了红。”
“什么?”太子妃跌坐在榻上,一双美目紧盯着慧珠,“不要说过程,只告诉我善祥现在如何?”
“现在已然无恙了,太医说还须静养月余!”慧珠眼中蓄满泪水,重又跪在太子妃面前。
“菩萨保佑!”太子妃双手合拾,美目微闭,默诵了数声佛号,这才气息如常,她盯着慧珠,面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好孩子,现在,你把这其中的始末详由细细给本宫讲来!”
“是!”慧珠点了点头。
皇太孙府地牢之中,若微缩在墙角,此时她早已想得清清楚楚,这局是死局,但也不是全然不能解。因为还有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清楚了,也就不再害怕,只是担心这腹中的胎儿是不是强健,能不能经得起后面的波澜与折磨。
“若是此次娘能够化险为夷,娘保证,一定要给你图一个安康宁静的生活,娘保证!”她把手轻抚在自己的小腹上,自言自语。
突然,花园里仿佛响起一片嘈杂,不远处传来一股难闻的糊味,虽然是夜色如墨,也难感觉到烟尘滚滚,难道是哪里失了火?若微脑子迅速转着,这是否又是下一个陷阱?
正在左思右想之际,一声利器相抵的尖锐声响之后,咣当一声,铁链与大锁应声落地,大门被打开。
一个身穿夜行服,以黑布罩脸的壮汉闯入地牢,一把将若微从地上拽起:“走,是他让我来救你的?”
“他?”一时间若微脑海中闪过好几个人的身影,第一个便是许彬,但只是一闪念便被否决了,他是不会这样出手的,这不是他的风格。第二个是颜青,但也说不通,颜青功夫虽好,但是进不来内苑,就算得到消息也是通知越王瞻墉或是咸宁公主,而他们都应该是求太子妃,走堂堂正正的路线。那么,还会是谁?“
“是他!”那壮汉弯腰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在若微面前一晃。
若微认了出来:“是脱脱不花?”
“正是。他知道你在此处受苦,特命我前来救你出去。”那人说着就上来拉扯,若微容不得多想,跟着他出了地牢。
这才看到地牢门口几名守卫已然倒在地上。
“走!”那人拉扯着若微就往外走,眼看不远处手执灯笼值夜的人,若微突然心中一动,她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他问。
“不花大哥胸口上的伤可好了?”若微问。
“呃……”那人明显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了好了。”
“那他为何不亲自来救我?”若微又问。
“他,他……咱们还是快走吧,有什么想问的,等见了面你自己亲自去问他!”他说。
“呵呵。”若微反倒笑了,“是让我去问阎王吧?”
“什么?”那人被黑布掩衬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你根本不是脱脱不花的人。”若微冷冷地注视着他,“不管你是谁的人,受了谁的指使,你现在离开,我会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人身子微微一颤,仿佛只是转瞬间,举手提刀冲着若微就劈了下来,若微下意识地伸手护着肚子,随即紧紧闭上了眼睛。
“呯”的一声,仿佛高楼倾覆。
接着便是鹤唳的风声。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身上还是好闻的味道,眼睛依旧亦正亦邪地瞅着她,同样,她依旧是偎在他的怀里。
第四十八章血燕暗翔飞
“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若微笑了,甜美一如当年。
他也笑了,笑容中尽是苦涩。
“我们在哪儿?”她问,眼睛紧紧盯着他,神情中有兴奋,有信赖,更有娇纵。
他微一抬手,顺着他手指之处,她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她和他此时正置身在太孙府高高的殿宇之上,坐在价值不菲平日里流光幻彩的碧瓦之上,俯瞰着夜色中的豪门深苑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不远处黑烟滚滚,火光冲天,所有的人似乎都被吸引过去。
“走水了,快过来帮忙!”呼喊声阵阵,只是她和他都很清楚,那不过是某人暗布的迷阵。
“我们在房上?”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的出来?”他生气了,扭过脸去不再看她,只是把目光投向无边的黑夜和点点的星光。
她却顽皮地伸出手去托起他的下巴,像是调戏人家一般,扭着他的脸面向自己:“那么久没见了,想看就看吧。看完以后,我还得回地牢呢。”
“没心没肺的丑丫头,有何好看的?”他静静地对上她的眼眸,话语如此冰冷,可是在她感觉却如沐春辉。
“如果你不救我,这次我真的会死的很惨,不仅是我,我全家,九族都会因此受累。”她说,“我猜,那个人将我打晕或打伤之后,带到太孙府外是杀是剐,再也无人知晓。而皇族内外,我只会留下一个‘弑杀嫡妃,里通外男,祸起出逃’的十恶不赦的罪名。如此便坐实了,再无翻案的可能,也死无对证了。”她说的兴致勃勃,丝毫不见伤心与颓废,反而像是解了一个深奥的迷题一般饶有兴致。
他不由微微皱:,“如今可算是撞到南墙了。这样,还不打算回头吗?”
“呵呵!”她一阵娇笑,凝望着他,“你还是不够狠心。为什么不让我坐实了这罪名,让我彻底没有退路。那样,我自然会跟你携手天涯,再不问这红尘之事。”
他不语。
是的,他本可以不出手,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在太孙府出手伤她。只是将她打晕带出府,然后顺便再杀伤几名侍卫,造成她阴谋连合外人暗害嫡妃,事发后连夜逃走的假象。如此,这太孙府,她是万万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之时。若是那时自己再出手,必定能达成心愿。
为什么自己没有耐心去等呢?
因为不忍,因为不屑。
对她的情,不忍让她去挨那一下重击,哪怕不会致命,也绝不允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受难。而他的骄傲更让他不屑去以那样的方式和境遇来接收她。
所以,他宁愿在任何时候都给她可以自主选择的机会。正像现在,退可海阔天空,进可反击成功,而进与退,都是她自己来选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救你的。”他终于问出心中所惑,因为从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小小的得意让他知道,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出手的。
“因为,那碗酒酿圆子!”她说。
“哦?”轮到他糊涂了。
她扬着小脸,满是珠辉,让人疑心天边的月儿突然降落在身旁,美得那样的朦胧失真。
“两个月前,湘汀从厨房给我端来一碗酒酿圆子。里面放了桂花蜜,甜丝丝的浸人心脾,还有那圆子里包着香喷喷的芝麻。别告诉我,这与你无关。”她面上的神色笃定极了。
而他却稍稍有些泄气,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那次酒醉,吐的稀里哗拉的,住在你家半夜醒来却觉得好饿,你叫白纻她们备下了许多精致的小点心。可惜,端到我面前时偏偏我又什么都吃不下,只吃了一碗酒酿圆子。”她脸上映着一团柔柔的莹光,面色微红,眼中秋水含情,已完全沉浸在彼此间那少的可怜的回忆中。
“我吃完以后还拉着你的袖子抹了抹嘴,说要是放了桂花蜜和芝麻就更好吃了。”她笑了,面色却已然红了起来,因为从来没有人那样去做,而她也是刻意地刁难,只是让他知道她会跟他撒娇,也会跟他提要求,在他面前,她从来是憨直的。
他轻声一哼:“亏你还记得,那一夜,就像一个蛮横的小刁妇,闹了整整一夜。”
“因为我知道,天亮以后,就是咫尺天涯,再也没有交集了,所以,很想让你娇纵我一次。”她脸上的笑容没了,把脸深埋在膝头,无声无息,泪落无痕。
相对无语。
他清楚的记得,她曾经扬着笑脸对他说过想吃放入桂花蜜、包着芝麻馅的像黄豆一般大的精致的酒酿圆子。好苛刻的要求,他和厨子的眉都为此皱起。当夜自然是没法弄给她吃,所以她说,你要记得你还欠我一个心愿。
只是一个心愿吗?
他用手指轻按着自己额头,唯有苦涩。
他也记得她跟自己撒娇,扯着他的袖子哭闹了一夜。
这些他都记得,她也记得,但是她应该不会记得她十个尖尖的手指尖曾经深深地插入他的手臂,她也不会记得她曾抱着他哭诉“既生瑜何生亮,有了瞻基为何又会遇到你?”
是的,那是她得到消息从南京北上准备与瞻基重逢而前来与他告别的那一夜。
那一夜,伤感,挥之不去的萦绕着他们。
她不知道,他的放手,不是因为他风淡云清、不问世事的个性,却只是因为她的矛盾。他不忍她沉浸在矛盾中,与其这样,他抽身而退,轻盈的如同一阵风,不留半点儿痕迹。
“所以,我才放心吃牢里的饭,因为我知道,有你的人在膳房,我就不会被毒死。我也才一碗一碗放心地喝那些所谓的安胎药。因为我知道,穆梓琦,是你的人。
“你竟什么都知道。”他有些无奈,还是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
“那么现在,你预备如何反击?”他问。其实他有太多的方法让胡善祥自顾不暇,让她缠绵病榻,或者干脆一命归西。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女人间的斗争,应该由你们自己终了。或者应该由他出面,总之不该是我。”他声音略为有些清冷,仿佛真的想置身事外。
“我知道。”她鼓着腮,气呼呼的,为什么此时与她比肩而坐的不是瞻基。
“湘汀她们如何?”她问,声音有些打颤。她很怕她们有任何变故,体无完肤,或是屈打成招。
“还好,都还活着。”他声音异常清冷。
“我要回到牢里。那个人,只是被你打晕了吧?跟着他应该能查出些什么。其余的事情,我可以应付。”她说。
“好。”他应着,依旧面无表情。
东宫太子妃寝殿,太子妃立于窗前,打开窗子对上皎洁的月光,神情幽静。
云汀取下灯罩,换了一支新烛,静静地站在太子妃的身后,大气儿也不敢出。她不知道此时娘娘在想些什么,只是知道不能打扰她。
“云汀。”太子妃想了又想,终于拿定了主意,“去把那两盒上等的血燕送到太孙府。”
“娘娘,是现在吗?已经这么晚了?”云汀有些吃不准太子妃的意思。
“去,就现在马上去。”太子妃转身紧盯着云汀的眼睛,“只说这是上等的血燕,交待慧珠让人以血燕与鸽子蛋加鸡肉慢炖,给太孙妃安胎养身的。”
“是!”云汀应声刚要退下,太子妃又有交待,“顺便去看一下孙令仪!”
“可是要说些什么?”云汀不解。
“什么都不用说,去看一看就好。”太子妃目送着云汀匆匆离去,这才和衣倒在榻上,凝视着绘有海棠报喜图案的彩绘屋顶,忧心忡忡。刚刚听完慧珠的奏报,太子妃并没有当场表态,她没有接受慧珠的提议,将若微与曹雪柔提来东宫当面聆训,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最后只说让胡善祥安胎静养,而兹事体大,须等到皇太孙回府再行定夺。
慧珠奏报之后便安静地退了回去,仿佛太子妃的决定早在意料之中,这让太子妃微微有些诧异。出现这样的事情实际上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本若微有孕在先,她就有些莫名的担心。可是紧接着胡善祥也喜讯传来,她便安心了。因为这样嫡庶两边即可维持暂时的平衡。
怎么也要到生产之后再分秋色,而且以她对胡善祥和孙若微两人的了解,一个是贤良温婉,一个纯善爽直,倒不至于会弄出些什么李代桃僵,暗箭伤人之举。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慧珠深夜晋见,竟然给她带来这样一个惊天噩耗。
因为无从分辨所以便无从定夺,于是她只有先安抚胡善祥,拖后处理。刚刚在窗前站了半个时辰,思绪渐渐理清。
胡善祥从曹雪柔处得了一盒原本由若微做好送给她的胭脂,服用之后便有了流产之兆。胭脂是若微做的,而她自己偏偏精通药理,又有恃宠而骄、谋夺嫡妃之位的理由,似乎一切都与她不利。
可真是她做的吗?
太子妃不敢想,也不敢相信。
若不是若微做的?
那就只剩下两个人,其一是胡善祥。如果是这样,这个胡善祥就太可怕了,不仅如此,此事将难以了结,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被当今天子永乐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还为她背弃了先前之盟,有负孙氏。
所以,若真是她做布下的局,那此事的定夺必然要呈至御前,而皇上又该如何处置呢?最重要的是皇太孙和整个东宫都要为之蒙羞,朝中隐于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又将顺势抬头,汉王与赵王不知又会搞出些什么风波来。
所以,她宁愿相信不是胡善祥。
那么,就是曹雪柔了。
第四十九章螳螂黄雀斗
皇太孙府。
宜和殿后院西厢房内,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慧珠正端坐在椅上,盯着来人目光清冷如箭:“别告诉我,这次又失手了!”
小太监垂手而立:“全都依照姐姐的吩咐,我先是在前边薪库放火,引得众人过去救火。随即又派吴越潜入地牢将她诱走。可是……”
“可是怎么了?”慧珠怒不可遏,原本她就计划得清清楚楚,入宫禀告太子妃不过是个引子,太子妃的性子一向严谨,万事都要考虑清楚才会有所行动,绝不会因为她的深夜密报而当场发作。
慧珠算准了,太子妃不表态,并不代表她不关注,她知道太子妃随后就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太孙府暗查。所以时间算得准准的,就在自己进宫的这段时间里,让孙若微“越牢”而逃。
烧毁的仓房加上受伤身亡的侍卫,还有她出逃的事实,一定会激怒原本就是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太子妃,如此孙若微就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正所谓不打自招,从此她连庭审和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为什么会事与愿违?当她从宫里回来,进入太孙府的时候,期待的戏码并没有上演,而自己派出诱使若微逃走的杀手也不见了。
慧珠立即心乱如麻。
“慧珠姐姐!”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差事办的不好,他心知肚明,可又不知会如何领罚,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已。
“她,现在在哪儿?”慧珠问。
“还在地牢。”小太监低着头,身子不禁颤栗起来。
“吴越呢?”慧珠秀眉一挑,神色突然和缓起来。
“刚去营房看了,还没回来,寝处也去看了,也没有。”小太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慧珠的精力已经转移到吴越身上去了。
“好了,事发突然,出了变故也不能怨你,可是府外还没得到消息,怕是进退两难,你执此令牌去灯市胡同找安大爷,让他依计行事。”慧珠此时态度已完全恢复如常,依旧内敛谦和,气质高贵,看不出半点儿乖张阴狠的样子。
小太监这才放下心来:“多谢慧珠姐姐。”
“去吧。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办事如此忠心,我一向都是知道的,你娘和妹妹也都在安大爷府上,等咱们这边的事情了一了,我就把你调过去,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慧珠从案上的匣子里掏出一个金锭子递给小太监,小太监自然是感激涕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出了房间。
望着他的背影儿,慧珠唇边浮起一丝阴狠的笑容,冷俏俏的透着一股绝杀之气。半个时辰以后,步入胡安府中的小太监与先前囚于此处的老母幼妹,一并变成了三具尸体。
而慧珠则在云汀送来血燕探望了胡善祥和若微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她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她已经做好了关键时刻牺牲自己保全妹妹的准备。
如今吴越已不知去向,她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丝不祥之兆,吴越的忠心不容置疑。可是他偏偏在此时不见了,而孙若微依旧完好无损的待在地牢之中。
如果吴越根本没来得及实施诱骗之计,那一切还可以挽回。而如果是已经行事却未得手,那情形则大大不妥。
一直以来,慧珠从未低估过孙若微的实力,论智慧与计谋也许她们本分不出伯仲,但是慧珠身后早已织就了一张根深蒂固的大网,孙若微孤军独斗,又怎能握有胜算?
而今天的事情,透着蹊跷,让慧珠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整个计划来。
此局正是连环巧计,处处皆有伏笔。即使不能让孙若微受死获罪,也足以让太子妃和皇上在心中留下一个阴影,不贤且妒,意预谋害正妃,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后宫之中哪有真正的清白与良善。而万一失手,退一万步讲,胡善祥还可以出面斡旋,表示不再追究,如此称的上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更积累了贤名。而阴谋暗害的诸多实证皆摆在明面上,从此孙若微的名声也就不再清明了。
此局可说的上是没有疏漏,可是现在偏偏出了岔子。
要按第二方案退而求其次吗?
不,绝不,一不做二不休。
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大可以牺牲曹雪柔。
拿定了主意,心也就静了,只待明天,终究要在圣驾回銮前将事情办妥。
慧珠终于下狠了心,想清楚了也就渐渐睡去。
与此同时,太子妃张妍在寝宫中辗转难眠,虽然双目紧闭躺在榻上神情也看似安详,但实际上内心波澜已起,她一直在耐心地等,等云汀回来。
穿着软底云头双蝶绣履急匆匆步入殿内的云汀其实并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但是太子妃一下子就从榻上坐起,目光紧紧盯着那抹身着淡青色宫妆的身影。
“回娘娘,一切照娘娘的吩咐,都去看过了。”云汀的声音极为和缓,这便是太子妃张妍对她最中意的地方,性情如水,真正的内敛与娴静,越是遇到风波与危机越显得安详端庄。
“她,怎么样了?”太子妃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神儿也不那么明亮清澈了。
云汀心中稍稍一动,随即说道:“太孙妃已经睡下,东西交给太孙妃殿里的柳嬷嬷,没有让她们惊动慧珠。府里看着十分静谧,并不见风波乍起的迹像。只是听说前半夜薪房走了水,不过势头不大,很快被扑灭。而孙令仪……”
云汀稍稍一动,微微抬头对上太子妃的目光,脸上竟浮起淡淡的笑意:“身处地牢却十分怡然,我过去的时候,她竟睡着了,就缩在一张破席子上,面上微有沉垢,却也闪着珠辉。”
太子妃目光一滞,定定的怔了片刻,没有言语。
云汀就像是钉在地上一般,也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她不知道太子妃此时在想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太子妃面上越是平静,其实也许就蕴着雷霆之势,做宫女的不管是初入宫门的小宫女还是有品级的宫正、尚宫,在主子面前,永远也没有说话的份儿,很多时候都需要沉默。
“好了,你去吧!”太子妃面上神情一缓,注视着云汀郑重的盯了一眼,随即便命她下去休息。
一切与所料的一般无二。
那个丫头身居囚室,还能安眠,这性子倒真像他。
既是像他,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可若不是她,就是宜和殿里的那位。
然而,即使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也绝不能办她。
皇太孙,小皇孙,只是太子一脉这支藤上的果。
若是因为果,而伤及了根茎,便是得不偿失了。
如何才能将这场风波化于无形呢?张妍枕着自己的玉臂,静思深省,久久难眠。
如墨的夜色笼罩着的紫禁城里,与太子妃张妍一样夜不能寐的还有一人。此人正是权倾一时颇受圣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黄俨。
盘腿坐在矮榻上,咂了一口刚沏上的热茶,目光微扫来人,意味深长地笑了:“想不到这个慧珠倒是个厉害角色。”
“黄公公,如今太孙府是内紧外松,风声鹤唳,出了这样的事情按说奴才等是应该马上传书给皇上,否则就是渎职之罪。可此事事关重大,连太子妃都不改妄动,所以奴才才将此事密报给公公,一来公公一向留意太孙府中的风向,二来也想向公公讨个主意。”
黄公公打量着此人,笑意更浓:“你做的很好。此事须立即走锦衣卫暗卫密道飞书传给皇上,余下的事情,你们不必管,咱家自有安排。”
“是!”来人匆匆退下。
“咳,柱子,进来!”黄俨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对着应声入内的亲侄子太监小柱子吩咐了几语。小柱子面色微变:“二叔,当真要如此行事?她们可是皇上指派的人,这样会不会惹火烧身?”
“哼!”黄俨轻哼一声,“就是要把太孙府弄得鸡犬不宁,我们才好行事。他想双喜临门,四世同堂,咱们能这么轻易让他如愿吗?”
“是!”小柱子连连点头,“二叔的意思向来是不会错的,我听二叔的。”
“好,去吧!”黄俨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递给小柱子,“别忘记这个。”
“这?”小柱子一看,只是个女人的耳坠子,不由越发的糊涂起来,可是当他对上黄俨那笃定的目光时,立时静定了,他万分顺从地退了出去。
对于皇太孙府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当初升的阳光再一次照耀在宜和殿的窗棱上时,胡善祥早已梳洗完毕,端然稳坐在花厅的梨花檀木圆桌前,虽然只是一个人用早膳,但菜品却并不简陋。
特别是喝着慧珠命人呈上来的以极品血燕熬成的“鸽蛋血燕汤”,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姐姐,这外邦进贡的血燕与咱们平日里吃的白燕、黄燕终究是不同,味道虽淡,却回味绵长,口感更好。”
慧珠坐在下首为胡善祥布菜,唇边淡笑,轻声细语道:“那是自然,这‘棕尾金丝燕’本就罕见,又是每年三月在海边悬崖上结的窝,终其一生,只结窝三次,而精气日衰,以这第一窝是最稀罕的,养分尤其优厚,与咱们平日长在廊下的普通燕子结的二茬、三茬的毛燕绝不能比。”
胡善祥点了点头,一面吃一面盯着慧珠看,目中流露出钦佩之色:“姐姐懂的真多!”
慧珠叹了口气:“从咱们小门小户进了这深宫内苑,每日看着主子们的吃穿用度才知道这样样都是学问。一个奴才,若想出头,就得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不仅要知道来由,还要会看、会辨,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只为了主子们能会高看你一眼。”
“姐姐!”胡善祥面色一暗,伸手拉住慧珠,把面前血燕汤推到她面前,“姐姐,你受苦了。”
“哎!”慧珠长叹一声,“老天向来是公允的,以前我一个人在宫里,虽然一心想往上爬,可是总觉得无趣,知道的事情越多,费的脑子也越多。越受器重,也越胆颤,惟恐什么时候有个闪失,不仅面子没了,连小命也不饱,更怕连累家人。不知不觉得养成了阴柔多揣的性子。原本自己都不待见自己。没成想,有朝一日,你来了!我自己的亲妹妹成了宫里最光彩最有前景的主子。以前吃的苦,攒下的人脉、银子和智谋,终于有了可用之地,也有了目标,这日子才觉得真正有趣。”
“姐姐。”胡善祥依偎着慧珠,眼中渐渐有了湿意,“其实我该求太子妃放姐姐出宫,许个好人家的。哪能这样一直陪着我荒废了青春?”
“哪里话?”慧珠轻轻抚着胡善祥的云髻,眼中满是体谅与疼惜,“姐姐太知道这宫里的深浅了,我的小妹,那样的性子,若没有我在身边,你怎么度日?只怕早成了怨妇。”
“姐!”胡善祥眼中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是我没用,累姐姐劳心劳力,伤神为难了。”
“好了,好了。”慧珠又给胡善祥夹了一块南瓜栗蓉酥放在面前的碟子里,“好好用早膳吧,多吃点好东西,切不要心思过重,否则咱们腹中的小皇孙也该跟着不高兴了。”
“呵呵!”善祥轻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悠然地笑了。
“娘娘!”梅影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程嬷嬷,早上打水的丫头发现,她在井里,死了!”
“什么?”胡善祥手里的筷子叭地一下掉在桌上,立即花容变色,一时间头晕目眩,心慌不已。
第五十章铁证无从辩
宣府是大明北部较为重要的一座城池,紧连晋蒙,是边防之重镇、长城之要塞,也是以往北元残部经常来袭之域。此次大明天子领着诸王与皇太孙北巡,依着长城一路往西,所见之处蜿蜒的山峦与巍峨的城池让人心潮澎湃。
清晨第一缕阳光初降之时,朱棣与朱瞻基并肩置身高楼,俯瞰着远处的山河风貌,朱棣早已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如今他只是一位走进暮年的长者,他指着远处的层层叠叠的群山说道:“瞻基,皇爷爷一生尚武,数次亲征漠北,又派兵征剿安南,许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朕好大喜功,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图一个千秋万代之后的好名声。”
朱瞻基仰视苍穹,沉默片刻才开口回道:“成林受荫之前,必要掘土植苗,如此也要十年成材。执掌江山,治理九州,统率万民亦是如此。皇爷爷的苦心,孙儿明白,孙儿之后我朱姓子子孙孙,天下万民也一定会明白。”
朱棣回眸紧紧盯着朱瞻基俊朗的风貌,眼中神情颇有些复杂,孙儿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处处提点,事事精心,就是为了要将大明的江山与帝统完完整整地交付到他的手上。他行吗?从他降生之日起,朱棣就没有怀疑过,可是现在,他内心着实忐忑了。
因为在朱瞻基的明眸中,除了英气、豪气、胆略和抱负以外,他还看到了一样令他最担心的东西,那就是情。
情,为帝王者一生都挥之不去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的感情。为君者,不能无情,也不能滥情,可以多情却不能专情,否则对于执政未必是件好事。
“基儿,你怎么看待秦皇、汉武?”朱棣眉头微扬,似是随口而问。
朱瞻基稍稍有些迟疑,说心里话,在他心中对于朱棣是万分敬仰的,有亲情,有崇拜,还有依赖,但是这一切不会让他违心的只一味说些歌功颂德的话来。
仔细注视着天子的龙颜,朱瞻基意识到朱棣真的老了,他的老不是花白的须发,不是眼角与额头的皱纹,而是一种从心底流露出来的情绪,从筋骨中渗出来的感觉,英雄暮年,关山落日,真真正正的老态中夹杂着一股难掩的落寂与疲惫。
“皇爷爷。秦始皇、汉武帝均是基儿崇拜与尊重的帝王,二者都为各自的朝代建立了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中央集权,开我华夏帝统之先河,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修建万里长城,实称得上是旷古第一君。虽说他残暴,可是非常之时治世也许就该用非常之道,即使是令他遗臭史册的‘焚书坑儒’,内中都透着一股俯瞰世事的君主气度。而汉武帝,就更为了不起了,从祖宗手中承继来的江山虽不比秦始皇统一六国有开疆扩土的艰难,但是守成更加不易。少年天子裹挟在外戚当政的逆境中,可以一举让朝政重归王道,就有难得的韬略和智慧。驱匈奴、惩内乱,平吏治,处处显露出武帝的才干与果敢,君主的气度不输秦皇。”朱瞻基缓缓开口,话语并不激昂慷慨,调子和缓而低沉,但在朱棣听来却像是一首最动听的出征曲。
只是他眉头稍稍拧起,依旧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朱瞻基的眼眸:“他二人都拥有为帝的诸般优长,也做出的惊世之伟绩,但致命的弱点也同样鲜明。”
“皇爷爷?”朱棣的神情让朱瞻基心中微微有些异样,好端端的皇爷爷为何会跟他谈起这些?评判史书上早已作古的先贤明君,这是自己在十岁前早已完成的功课,已经有好多年,朱棣没有再跟他谈起这些了。今儿天还未亮就命自己陪他攀山登城观日出,难道只是为了闲谈古人吗?
“基儿。秦自始皇之后二世而终,而汉武帝立少子刘弗陵为帝,又引来多少宫廷变故与国之劫难。秦皇汉武皆为一代雄主,治国确有丰功,可是偏偏都败在了治家上。作为帝君,或许他们是成功的,可是作为男人,为父为夫,却输的如此彻底。而最终,家败,累国。”朱棣的神态异常凝重,目光直视着朱瞻基,炯炯如炬,直逼心房。
朱瞻基隐隐地明白了朱棣言之所指,他脸色微变,沉吟片刻,猛地问道:“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朱棣肃穆的神色瞬间变得晴朗起来,一阵大笑毫无先兆地响彻四方,他重重地拍了拍朱瞻基的肩头:“去吧。这件事由你自己处理。记住,皇帝没有家事。家事亦是国事。你永远不属于任何女人,因为你不仅仅是她们的夫,更是天下臣子仰望的天。稍有不慎即会天地变色。”
朱瞻基怔了又怔,对上朱棣的龙目,他最终重重一拜,随即转身而去。
皇太孙府宜和殿内,太子妃居上坐,胡善祥坐在下首,而殿中立着的正是孙若微。
慧珠看了看室内立着的侍女与内监,刚要挥手让她们退下,太子妃忽开尊口道:“不必了,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能掩耳盗铃,原本太孙府上下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谁又能真正逃脱得了干系呢?”
“是!”慧珠立即点头称是。
坐在次席的胡善祥把目光迅速投向了慧珠,太子妃的话一语双关,细听起来仿佛有些刺耳,像是在敲打着谁,又像在暗示着什么,让人隐隐有些不安。而慧珠则回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儿,一切按部就班,不必惊惶。
胡善祥从慧珠的目光中读出了安慰,于是又刻意让自己表现得淡定贤静些,她只是把身子稍稍微倾,倚靠在铺着红锦缎的扶手枕上,显得有些虚弱而乏力,而神情又似乎是在强打精神硬撑着,那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善祥,母妃知道你身子虚,原本也想等皇太孙回府之后再来定夺。可是如今偏偏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府里出了命案,皇上派来的教养嬷嬷身遭不测,我们终究是要查一查,也好给皇上一个交待。你也终究是这皇太孙府的当家主母,所以是勉为其难的还是由你来断吧。”太子妃缓缓开口,目光扫视着殿内众人,有些清冷又有些空洞,像是扫视着每一个人,似乎可以洞察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只是透过她们再看另外的人和事,那情绪如此淡泊,真让人看不透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胡善祥微微侧首,对上太子妃的目光,唇边浮起淡淡的苦笑:“是儿臣的错,没有管好太孙府,无德无能,惹出这些事端来,让母妃也跟着操心,真是不孝!”
太子妃淡然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浅浅的饮了一口,没再说什么。
胡善祥轻叹一声,直起身子,目光对上立于殿中的若微:“若微妹妹,前几日姐姐身子不适,一直在寝殿静养。慧珠统管太孙府责任重大,自然是殚精竭虑事事谨慎,所以这才去妹妹那里查问查问,因为事情有些没弄清楚,便暂将你幽居在别苑,你也莫要往心里去,今日母妃也在此,我们只问事实,不究其他。若是你做的,我也不怨你,定是姐姐哪里做的不周让妹妹受了委屈,所以才想法子惩戒姐姐的。如今说清楚了,这事情便了了,我绝不深究。若不是妹妹做的,也定要还你清白,对大家都有个交待。”
若微面上一直带着三分笑意,此时更浓:“太孙妃说的,若微听不懂,请太孙妃明示。”
胡善祥面上一僵,很是有些尴尬,于是端起案上的茶水想润润喉,也似乎是想定定神儿,可是偏偏呛了水,好一顿咳。
慧珠立即上前又是捶背又是顺气,也正好把话接了过来:“容奴婢逾越了。”
太子妃道:“无妨,你也是这府里的管事,前因后果就与孙令仪对对吧。”
慧珠点头应允,这才挥了挥手,让梅影端上来一个托盘,只见里面放着一排精致的脂粉盒:“这是从孙令仪房里搜出来的胭脂盒,都是孙令仪自己做的。已经请府里的太医查验过了,没有毒。而这两盒是孙令仪赠给恭仪曹雪柔的,这两盒均有毒。”
胡善祥把目光再次投向若微,眼中已然有了湿意:“前些日子府里风传,说是若微妹妹因为殿下宠幸雪柔,手书提诗的事情醋意大发,原本以为只是谣传,可若微妹妹竟为此事离府住到咸宁公主府上,想来也是动了真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气归气,吃醋归吃醋,万万不该做这等损人之事啊。”
“娘娘!”站在胡善祥身后的柳嬷嬷突然开口了,“咱们娘娘真是好性儿,事到如今还处处帮衬着孙令仪。孙令仪哪里只是吃曹主子的醋这么简单。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孙令仪这两盒胭脂是在咱们娘娘有喜之后,命碧月送到曹主子那儿的。当时曹主子就说,哪里用得了这么许多,前些日子送的还没有用完呢。碧月就传孙令仪的话,说是若主子自己不用,也可以送人,曹主子与咱们太孙妃一向交好,若是送给太孙妃则是一份美意呢。”
“哦?”众人又把目光投向孙若微。
“你说此话,有何为证?”若微静立当场,开口只此一句。
“凭证?”慧珠轻轻击掌,立即有小太监带着迎晖殿里粗使丫头碧月上前。
碧月扑通跪在当场:“奴婢参见太子妃,太孙妃,诸位主子!”
“免礼!”太子妃细细打量着碧月,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原本也是与湘汀、云汀、梅影、落雪等人一起入宫的,人家都出息了,当上了有品级的女官,唯有她还是个普通宫女,她不够伶俐,但是为人最是朴实,当初把她调到瞻基的太孙府,也是看中了这点。
她的话,太子妃倒是有七分相信。
“碧月,这两盒胭脂,可是孙令仪让你送给曹恭仪的?”太孙妃胡善祥问。
“是!”碧月点了点头,又惊恐地看了看孙若微。
“若是用不完,可以转赠她人,比如送给太孙妃?孙令仪可让你对曹恭仪说过这样的话吗?”胡善祥又问。
“是!”碧月又点了点头。
胡善祥又把目光对上了孙若微:“妹妹,就到这里吧,别往下问了。姐姐知道你的心思,想来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好在姐姐身体硬朗,没有大碍,真的不必再追究了。”
孙若微迎着胡善祥的目光,唇边浮起甜美的笑容:“别,还是应该查个清楚。若是程嬷嬷无恙,也许我会从了你的建议,就算我白白担了这个罪名,为了府内的安定我也认了。可是如今程嬷嬷突然暴死,若不查个清楚,谁能安心?”
胡善祥把目光从孙若微脸上移到太子妃面上:“母妃,今早程嬷嬷被人发现在水井里,身子已经泡肿了,原本以为是失足,可是她面色黑紫,七窍流血,故不敢怠慢,请内官人来查验过了,所中的毒正是‘断肠粉’。而这‘断肠粉’……”
“照实说来!”太子妃面色异常沉静,音调也依旧和缓,参不透半点儿心事。
“孙令仪房里的首饰盒中恰有此物。”胡善祥说着,慧珠便又呈上一个小盒,里面有些黄白相间的粉末,“这便是‘断肠粉’,与金银花长的很相似,孙令仪房里的人都听她讲过,此药用一点儿即可封喉,当时湘汀等人还劝过她不要在房里放这些有毒的花草,可是她不听,偏留着。”
“若微,你有何解释?”太子妃面上依旧如如不动,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直视着孙若微,一动不动。
“不错,我房里有此物,慧珠刚刚说程嬷嬷死因是服食了此物,只是谁又能证明致使程嬷嬷身亡的断肠粉,就是我房里的。就算能证明,又与我何干?昨晚我一直被囚在地牢之中,太监小安子可以作证。”若微坦然回道。
“小安子?”太子妃看了看慧珠:“是昔日陪太孙读书的那个小安子吗?”
“是!”慧珠点了点头:“这几日都是他在地牢外守着。”
“宣他来!”太子妃心中有数了,小安子应是可靠之人。
“小安子,来不了了!”慧珠低下了头。
“什么?”太子妃侧目。
慧珠手捧着一个金锭子呈给太子妃看:“昨儿府里失了火,众人都忙着救火,小安子也在其中,后来不小心烧着了衣裳,于是便回去换装。今早发现在房里已然断了气儿,在他的箱子里发现了这个。您看看。”
太子妃接过细细一看,这是宫里打的金锭子,是正月里赏下来的,上面有着太孙府侧妃的标记,正是一个孙字。
“若微,你如何解释?”太子妃原本渐渐理清的思绪又乱了。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这又能说明什么?”若微笑了,媚如三月春晖,“毒药也罢,胭脂也好,还有这金锭子,你们既然搜了我的房子,把我囚禁起来,又隔了这么些天,谁知道这个中的曲折,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我手上是治病的良药,到了旁人的手里便是夺命利器,我又能奈何?”
孙若微言之切切,太子妃真的糊涂了,她再次把目光投向胡善祥。
“若只是一桩事情或许是巧合,也许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三桩病案皆与你有关,毒药也在你的房里,你又如何能撇清?”胡善祥叹了口气,“妹妹,这可不是耍小性儿的时候。”
孙若微笑而不语。
她的神情大大的激怒了太子妃,这孩子着实有些不实好歹,莫说是人证、物证皆在眼前,就是没有这些铁证,身陷如此是非,又怎能是真正清白?
无风不起浪,几件事的矛头都直指若微,你还不该反省吗?
还做出一副如此高傲的样子,太子妃心中十分反感,她强压着心中不快道:“此事,还有何线索?”
“娘娘!”慧珠缓缓上前,呈上一个小锦袋,“这是程嬷嬷手里一直攥着的物件,您看看就知道了!”
太子妃接过来打开锦袋拿眼一瞧,立即变色。
“你。也太过了!”指着孙若微,太子妃身形微颤,气息不平。
“来人,把孙若微送交宗人府审讯,告之宗正务必秉公处置,不必姑息!”太子妃站起身,狠狠盯了一眼若微,终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