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让人把用华丽的镂空金框裱好的一幅画作挂在千秋殿最显眼的位置,其它画风不一致的装饰全部撤下来。那画中是一对栖息在树枝上的鹡鸰鸟,初看时会觉得这幅画有点普通,仔细一看上面的落款,原来这幅画非常的不普通,竟然是当今皇上少年时的画作。
当然,在整个皇宫够资格被请到千秋殿来的人也屈指可数,所以除了殿中的奴才,并没有人注意遇到过这幅画。
直到有一次皇上来殿中探望太平,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副鹡鸰图,惊讶地走到挂着画的墙边:“这幅画皇妹你竟然还留着?”
这幅画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他之前没有注意到,也忘了是不是一直都在。不过那么多年了,太平竟然还保留着这幅画,让他着实意外。
太平说:“这是皇兄你送给皇妹的礼物,我怎么会不留着呢,日后等我老了,还会当做传家之宝流传下去。”
皇上乍一眼看到自己少年时的画作,十分感慨,听到她还要传给子孙后世也很高兴。皇上吟道:“鹡鸰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求叹。”
这是出自诗经里面的句子,李旦看着这幅画念着上面的诗,甚至也能想起当日做小皇子时的心情,“当年我不小心打碎了武皇最喜爱的花瓶,因为自知一向不得武皇欢心,再打碎了花瓶,后果一定不堪设想,所以我又急又吓,很怕武皇将追究下来。”
太平笑着说:“其实从现在回想从前,会觉得那时的想法有些可笑。皇兄觉得自己不受母亲宠爱,可是只不过是打碎一个花瓶而已,在母亲心中一个花瓶又怎么会比得上亲生骨肉重要。”
皇上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对当时的朕来讲,那的确是天大的事。太平你比朕还要小那么多,竟然仗着受宠替朕顶罪,主动站出来说花瓶是你打碎的,结果还是被母亲罚跪了一天,跪至双膝受创。”
太平说:“皇兄从小对我就好,我怎么能眼看着你为一时失手深受苦恼。”
皇上眼神中充满回忆,“朕感激于你,所以画了一幅鹡鸰图送给你,寓意往后岁月相伴相持,不离不弃。”
太平说道:“寻常雀鸟只会大难临头各自飞,唯有鹡鸰身为水鸟,却见同类落在地面都会飞回,奋身相救。皇兄与我一向兄妹情深,多年未变,虽然我们都各自经历了很多磨难,到了如今,还能够有皇兄相互扶持,不猜不忌,太平已经十分感激上苍。”
到这个时候,皇上也意识到太平是他亲情的牵绊,而且太平对他这位唯一的兄长一直赋予真心,若说这天下和朝堂有谁是义无反顾支持他的,那唯有太平莫属。
就算皇上几个儿子都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所以即便是现在,太平与他选定的未来继承人有了隔阂矛盾,皇上也根本无法下定决心把太平送走。
太平公主是个毫无疑问的保皇党,有皇上在一日,太平就会享有这份镇国太平公主的尊荣,而只要有太平在,也会一直支持李旦,他们兄妹两个是相互成就的关系。
皇上之所以有这番觉悟,还因为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一些事。
太子知道已经在皇上那里挂了号,力图好好表现在朝政上掌握主动权,办一些漂亮事,好能让皇上另眼相看,所以最近有些急躁。而支持太子的多是年轻人,也是革新派,有时提出的政治主张与皇上保守的性格相悖。
这个时候,太平公主手下的人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支持皇上,成为保皇派的中坚力量。所以,皇上不仅和太平公主兄妹情深,而且利益一致。除非他不再做皇上的那一天,否则必定仍然要倚重太平。
太平的这幅鹡鸰图一出,会让皇上忆起往昔,那些不参杂任何利益关系唯有亲情难得的少年岁月,皇上自会把两人之间同派系,相互辅助的关系,再添一层兄妹情深的外衣,使之更加牢靠。
太子听说千秋殿日日赏赐不断,皇上对太平公主的信任空前。
太子知道最近不适合再找太平公主麻烦,要把太平赶到封地的计划宣告失败。而且看到皇上对太平公主的信任不减反增,最近也不宜再次出手。本来他还想授意中书舍人刘幽求去皇上面前进言,说太平公主在地方拥护者众多佣兵自重的事儿,也觉得时机不对,只能再寻找其他适当时机。
离王去找元玥,既然两人已经私定终身,理应会为对方着想,他说:“太子妃现在被禁足在安仁殿,连我见你都不方便。不如趁此机会,我找个借口让你从安仁殿离开吧。”
元玥却不乐意了:“这怎么能行呢?太子妃对我很好的!我不能在她有难的时候离开她!”
离王说:“以他们那样的人品对你好,对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若是听我的,我去找姑姑,只需一句话就能把你调出来,以后不仅我们见面方便一些,也能让你离开那个泥潭。”
对于看透了他们伎俩的离王来讲,太子妃和太子身边已经不是可以安身之地,还很有危险性。他当然不希望元玥与他们有多接触。
可惜元玥早就已经被太子妃收服了,“不行,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的,你如果尊重我,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
离王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受伤地说:“你是说,如果要在太子妃和我之间选一个,你会选择太子妃?”
元玥连忙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当然是不同的。太子妃只是我的上司嘛,而你是我……我的心上人,两者怎么能比较呢。不过你把我调出去又能调到哪里?难道能调到你那去,难道我们两人的关系不应该避嫌,还是你要把我调到太平公主的千秋殿?你明知道太平公主与太子妃水火不容,我若是去那里岂不是要受尽欺负!”
离王说:“不会的,姑姑不会那样做。”
元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人微言轻,你怎么知道别人会怎么对我?”
离王说:“如果你有这么多顾虑的话,不如我就奏明父皇,说明我们的关系,请他给我们赐婚。你做了我的王妃,自然不用有顾虑被人欺负,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我身边。”
元玥的脸都红透了,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行,这样也太快了。而且我还没有找到姐姐呢,怎么可以先成亲。我跟你讲,太子妃对我有知遇之恩,真的对我很好,我不能在她落难的时候就离开,那样别人以为元玥是什么人了!说不定会认为我是那种捧高踩低,只顾自己,没有半点人情味儿的人。”
离王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无奈地说:“这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元玥说:“我只是想在太子妃落难的时候继续陪在她身边而已。”
离王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吧,那我便不再为难你了,只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跟我说。”
离王虽然入宫不久,但是也已经对宫中上下的捧高踩低见怪不怪了,安仁殿现在的日子未必能好过,太子妃这个做主子的也许都会受些委屈,更何况是殿中普通的小宫女。
元玥开心地说道:“你放心,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最近后宫出了件事儿,尚宫局有一位女史遇害,而且身上的衣服还被扒光,在仵作查看之后,发现那人并没有受到侵害。还有两个宫女晚上出来行走的时候遇到袭击,差点儿被拖走,认为是那个杀人犯所为,接连两起案件之后,闹得宫里人心惶惶。
而且还有人神秘兮兮地说是最近风水不好,宫中有很多花花草草枯死了,甚至鱼池还多了很多死鱼。最近宫中谣言四起,事无大小都附会成迷信之说。
有很多事情甚至已经传到了上头,贤妃也有所耳闻。她之前已经把宫务都交给太子妃了。可是现在太子妃在安仁殿养病,这宫务就又重新落到了贤妃头上,这一次还有个新回宫的淑妃回可以帮她分担。
淑妃说:“我一定会尽己所能,安抚人心。”
贤妃说:“安抚是需要,不过掌管六宫更多的应该是恩威并施。”
淑妃说:“贤妃姐姐觉得应该怎么做?”
贤妃说:“宫中的凶案还是尽快了结为好,不如我们问问太平,看看她是否有好的解决办法。”
淑妃说:“贤妃姐姐,恕我直言,掌管宫务的是我们二妃,并非是太平公主,现在出了事,太平公主会不会为了避嫌不想沾染这件事情,而置之不顾?”她们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本来这些操心的事情应该由作为小辈的太子妃处理。可是偏偏太子妃刚一出事,后宫就出了凶杀案。连淑妃都不想沾染,何况是精明的太平公主呢。
贤妃坚定地说:“不会的,皇宫就是她的家,她也不想自己的家变得乌烟瘴气。何况之前太子妃管宫务,太子手里掌握着龙武军,如果出了事情还可以请龙武军帮忙调查。太平手里掌握着羽林军,我们请她帮忙,就可以调动羽林军来调查此事。”
宫中自然也有自己的禁卫可以用作调查,不过还是军中的人比较擅长查案,这种有恶徒在暗处袭击人的事情,还是尽快解决为好。皇宫本不应该有这样的事,若是让事情发展下去,不仅仅是引得人心惶惶,还可能伤及更多条人命,还把所有贵人置于危险之中。
淑妃说:“还是姐姐想的周到,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太平接待了两位妃子,听她们说明来意,竟然是邀请她共管宫务,外加查案。
她拒绝:“这宫务没有由嫁出去的公主管的道理,先帝时由我掌管也是权宜之计,现在许多人比我更加名正言顺。太子妃虽然被禁足了,两位嫂嫂仍然可以提携后辈,不是还有个孙良娣吗,她也是太子的妃嫔,除了太子妃之外已经是小辈儿媳中的第一人了,一些杂事可以分给她去做。”
太平在整个宫中有足够的势力,不需要再劳心劳力去接管宫务安插人手。自然不会去接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吃力不讨好的活。
贤妃想了想说:“太平说的很有道理,都怪我一时没有想起她来。”
太平说:“至于你们说借人调查,其实羽林军和龙武军向来各自为政,而宫中的防卫和特殊事件都是由龙武军在负责,如果让羽林君突然插手恐怕太子那边会不高兴,认为本宫有越俎代庖之嫌。你们也知道,最近我与太子误会颇多,真的不宜再加这一条。”
贤妃:“那依太平之见,这杀人袭击案该如何是好呢?”她也让人去查了,只是暂无头绪。
太平继续支招:“不如让离王帮你们去调查吧,离王曾经在龙武军中供职,这种案子对他来讲应该不是难事。”
二妃喜道:“那真是太好了,那就劳烦太平向离王说明情况,请他过来帮忙。”
离王早已经在宫中无所事事憋的不耐烦了,要不是他的王府还没建好,他早就跑出宫去了。现在一听说可以参与查案,立刻精神百倍,抱着十二万分的热情投入到查案当中去。当然他一个人光杆司令,又是被贤妃借来的,干脆让本来负责的龙武军配合他,让他做这个这件事情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