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张謇说起这个,几乎愁得眉毛胡子一把抓:“这普通的平纹布,京里的达官贵人自然看不上,看得上的老百姓又没银子买。”

“是不是你们把价格定得太高了?”载湉问,“纱厂获利虽然重要,但民生才是国计之本啊。”

“不,不是价格多少的问题。而是乡下百姓大都习惯以物易物,手上少有闲钱,有的人甚至没有‘钱’这个概念,”张謇苦笑,“总有人提只鸡来问我:‘一只鸡换五尺布,张大人,换不换呀?’可这又不是一两匹布的事,这是一个月几万匹啊,您说,臣要这么多鸡做什么?我买棉花、买机器能用它付钱吗?”

载湉不由朗声大笑,回去讲给若桐听了,把景仁宫的一众宫娥逗得大笑不已。

若桐正在给溜号出去经营副业的小皇帝写作业,拟祭文,批请安折子,闻言笑道:“这有何难,让张謇拟个条子,一匹布换几只鸡、几枚鸡蛋、几把青菜、几升米。派人去换了来,按数交到御膳房,再从内务府支银子就是了。”

其实张謇遇到的问题,也是很多外国资本家在打开中国市场时遇到的问题——广大的中国农村虽然人口众多、需求潜力巨大,但大家都是家里种啥吃啥,即便偶尔缺盐巴、香料、布匹,也就是用攒的鸡蛋跟同村的人换换就行了,根本就没有“买卖”和“消费市场”一说。

可洋人来中国,为的是赚取真金白银,人家要你鸡蛋干啥呀?

拉一船鸡蛋在海上航行三个月,等回到英吉利,出壳的小母鸡都能下蛋了!

让无数西方资本家抓破了脑袋的难题,对他们而言根本不是问题——皇后去了颐和园伺候慈禧,收回六宫大权的小皇帝本身就自带现在全中国最大的消费市场。

紫禁城里皇帝后妃、太妃太嫔与伺候她们的太监宫女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五千人,再加上配套的各种辅助部门——做首饰的银作,做绢花的花作,做家具的木作,做衣服的染作、绣作、皮作、帽作,以及备膳的御膳房,管仪仗车马的銮仪卫,画像制图的如意坊,排练歌舞的司乐房,养花的暖房,养马的上饲院,蓄养鹰犬的猫狗房等各种机构,足足超过了两万人。

就算把头层主子排除在外,单算这些附属机构的仆从,一日三餐也要消耗十几吨大米面粉、五千多只鸡鸭、瓜果鲜菜无数。张謇那大生纱厂就算再扩建五倍,也不够宫里开销的。

载湉不由眼前一亮:“这法子好!”他这些天接触了些经济之道,也知道内务府的采买制度有大问题。

宫里的买办一向会虚报价格,世面上两文钱一个的鸡蛋,内务府的采购单子上能报一两百文。他以往总觉得两百文算得了什么,掉地上都懒得拣的一点小钱,何必跟他们计较?可细细一算,宫里一日消耗的鸡蛋何止数千?长年累月下来只怕一座颐和园也有了!

如今正好,拿着这个蠲免一部分买办,又省又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