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堂前燕 越山丘 2148 字 9个月前

黎瑨立时抱拳道,“公主恕罪。”

朱徽媞目光却又忽然缓和下来,好像方才她威压之势不过是日光流转间黎瑨眼睛花了,她未在黎瑨身上多加停留,转身又背向他,“大人这几日对乐安多又照顾,况且还是救命之恩,乐安感激尚且不及,何罪之有。”

黎瑨念及二人假作夫妻而行,人多眼杂,只怕给人看了去疑心到朱徽媞身上,自行收了礼,“卑职猜测公主所想,已是以下犯上。”

朱徽媞嗤笑一声,“脑袋长在你脖子上,怎么想的,我哪里管的住。”她又复转身看这茫茫濠水,“四五年前,我也曾和皇兄有此一言,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黎瑨自然知道,却不答朱徽媞漠然道,“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他持刀拜道,“此言不过庄子诡辩而已。”

朱徽媞背着他,黎瑨也能听到她语中笑意,“你的意思是,皇兄错了。”

黎瑨心中一凛,手上还维持着持刀抱拳的姿态,半跪道,“卑职不敢。”

朱徽媞却半晌没了声音,黎瑨抬头看她一眼,她不知什么时候已回过身,双手撑在身侧,两条腿交叉在身前,心情舒畅般看着他。朱徽媞见黎瑨抬头,轻轻扬了扬下巴,“大人请起。”卧栏很低,她却像个小女孩似的蹦下来,“你我二人现在是夫妻,今后不必行此大礼,若给别人看见了如何是好。”

朱徽媞虽未见过行走江湖的流寇游侠,却见多了高官巨贾,堂中众人既无簪缨迂腐,也无一般耕贩市井,大碗饮酒大口吃肉,个中洒脱唯一见方能感受。

她静默片刻,又道,“刚才堂中一众,并非寻常官商旅人。”

黎瑨一脚踩进驿站便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氛,诸人虽如常般饮酒交谈,余光却几乎齐刷刷的落在二人身上,仿佛身旁进出行者皆不过背景虚影。

“□□建国之初,虽出身佛门,却也曾短投异教,深知宗教误国之可怕,奉行儒教为主,三教合一之法;其后成祖重道,佛教因此渐微;仁宣之治时,两教趋于持平状态;其后五代皇帝虽有重道佞佛之举,却未打击他教。直到世宗时,圣上沉迷清修,以斋醮炼丹为乐,道教发展达到颠峰,颇有佞道灭僧之举。由此佛道两教陷入胶着,佛道之争越发激烈。”

朱徽媞坐立不安一般,面上表情并未流出,身子却略显焦灼的坐回到卧栏边上,一只手轻轻的搁上扶手。

黎瑨像是没看见,自驿站壁前向上两步,立在卧栏边上,与朱徽媞同乡远方孤舟望去,手又习惯性的搁在刀柄上,像是随时就要抽刀,接道,“刚才在堂中,佛道同坐,且并未见相争之势。”

朱徽媞却低着头,注视着卧栏下波澜的河水,一尾金鱼在略显浑浊的水中极为醒目,边上黑鱼皆静悬水中,唯有它一个摆尾,不见了踪迹,“除非。”

“除非他们本是同行伙伴。”

“除非他们不过是花和尚,妖道士。”

云母不知何时在天上布了云,分明还应是炎炎夏日,河上妖风骤起,给人吹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冒起来,好像预示着一场缓步迫近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