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夫人问了句,安平恭谨应了声,长孙夫人便提步向书房行去。夫妻多年还是生了点默契,安平没有说旁的话,就是说,这个时候她是可以进去的。
长孙家主没有在书案前,而是负手面窗而立。
书案上摆着一副打开的卷轴。
“老爷。”
长孙夫人推门而入,目光一扫,原来是虚上人的字儿。
还真是费心。
“有事?”长孙家主转身。
四旬出头的男人,身形依然修长挺拔,优渥的生活没有让岁月在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世家大族的文士到了这个年岁,大多都会蓄起一把长短须以示美雅,当世风气如此,而长孙家主却似乎没有这种习惯,多年过去,依然面白无须,二十年过去,依旧俊眉修眼,不减当年风姿。
只是话却淡漠了些。
长孙夫人怔忡了一瞬,很快在这种声音中清醒过来。
“没事儿妾身也不敢来随意打搅老爷。”长孙夫人不自觉地又挺了挺背,单刀直入问,“昨日同老爷说的事儿,老爷可是想好了,不知老爷打算何时同皇上说?”
长孙家主果然皱了下眉,长孙夫人的心直往下坠,强笑道:“依妾身看,不如就明日吧。这都拖了三个月了,皇上只怕也等得急了。”
长孙家主不做声,顿了片刻:“你该知晓,皇上的意思,想指的是琮之——”
“老爷——”长孙夫人蓦地打断,语声一瞬间提高,直到看到长孙家主蹙眉,才倏地停下,沉了口气,语气似平复下来,语速却极快,“我哥哥不会同意的!王家不会同意!老爷明明知晓琮之的婚事,我早就打算好了,我同老爷说过的!老爷也没说不行的话,若非琮儿命里不能早定,采芝这儿媳妇早就过了明路了,我哥哥上月才推了吏部尚书家的求亲——老爷昨日才答应我的,怎现在又想反悔了?”
“我只说考虑,并未应允你。此事牵涉宫里,岂是想推就能推的?”长孙家主道。
“不能推难道就没别的法子?琮儿是次子,要赐婚也该按着顺序来才是,”长孙夫人终于把话说明白了,“璟之可是原配嫡长子,又是闻山先生收山弟子,难道不比琮之更合适?无长不幼,这些话,老爷难道不能同皇上说——?”
长孙夫人逼近一步,语气几分咄咄逼人:“长孙府不至于这点颜面都没有,只要老爷想,皇上会答应的。再说,皇上不也没明言要老爷的哪一个儿子么?”
“你果然打的这个主意。”
长孙家主看着她。
“是,我是这么想的。”长孙夫人道,“不只我这么想,也不是我逼老爷,老爷想送琮儿出去应这门亲事,我不会答应——不光是我,我哥哥,我嫂子,整个王家,也绝不会答应。还有鲁家、陈家、蔡家……也会同长孙府离心。当年朱家和李家,我们王家原本选的是李家,李家甚至应了我父亲,一旦功成便封万户侯……可我们最后还是跟了你们长孙府,一府四家,长孙为首,同枝连气——皇上此举本为试探,也为离间,老爷当真要如其所愿么?”
“璟之也是我的儿子。”长孙家主平静道。
“可他身上只有长孙府的血,没有我王家的!”长孙夫人闭了下眼,慢慢跪了下去,“这么多年,我只求老爷这一次。我的儿子绝不能娶鹿山侯的女儿。老爷为璟之千般思虑,能不能也为琮儿退让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