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回

二人相识已久,年纪也更相近,彼此间也不讲究那套规矩。他轻叩了两下门檐,信步走进来,开门见山道:“反了天了,去年夜狩就闹出过乱子,他魏长景从半崖摔下去,瘸了三个月,嚎得半个山都是他的回声,这就不记得了?明奕也是个不懂事儿的,别人闹他就跟着要去玩,眼看着都要及冠了,还这样放纵恣睢!”

“怎么了,他们又要去夜狩么?”赵夙比了比手,请他坐下。

狐晏点头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去年魏长景摔了,便不许他们再来。念着春后这几个混小子要去出征,才特准了他们还来。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可怎么办?且不说这事儿对与错,王上三令五申不许他们胡来,却偏要反着来,这是什么?这就是欠揍!”

按年纪来算,狐晏还非常年轻,不过狐家阳气旺盛,左丞相狐季膝下六个儿子,没有女儿,而他是最小的一个,上头五个哥哥四个习武从军,他自幼耳濡目染,脾气性格要比同龄人正直顽固的多。这种性子颇受长辈赏识,却最不为身边的人理解,背地里说他是铁豆子掉锅里——油盐不进,对他有颇有怨言。

“你也不必为了他们动气,都是娇生惯养的哥儿,心比天高也正常。他们想去,你就让他们去吧。”赵夙对这件事情看得很宽,见狐晏万分不解,便笑道,“你觉得你不许,他们就不去?与其等着他们阴奉阳违,不如你去收拾收拾,打点几个得力的,和他们一道去。一来也不怕再出事,二来好容易休沐一次,和他们一道去顽。”他平心静气的说,又给他递了一杯茶。

狐晏不再说话了,低着头慢慢将茶喝尽,半晌,才问他去不去。

赵夙摩挲着起左腕上的佛珠,面上波澜不惊,道:“不去。”

他了然了,顿时后悔不已,连连道歉:“我……非梧……唉!我这人嘴笨,你别放在心上。我以为世子殿下要你过来,是……唉!前些日子你不在京城,有个南洋走商来京,卖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家母看着新鲜,买了不少,我记得当中有一样黑玉膏,对你那伤有用的很,改日我拿来给你。”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令慈的私物,某是在不好收受。”当朝左丞相狐季向来对世子颇有微词,庙堂上关系错综复杂,赵夙又是世子的幕僚,为表高风亮节,只能如此回绝。虽然言辞委婉,但态度坚。

狐晏虽然没想到多到那一层,却知道他脾气执拗,只好不再坚持。还要说话,时卿带着卷牍回来,见两人小叙,便俯首行礼。他也不再多留,草草说了两句,便去着人去准备夜狩事宜。时卿看着执金吾走远,便笑着道:“其实这狐家六哥怪有趣的,我早先还看见他和江家的小娘子说话,袖里藏着一支玉簪,可到底没送出去。”

“你倒是闲得发慌。”赵夙只是笑笑,忽然将左腕上的佛珠褪了下来。一百零八颗凤眼菩提并一颗琉璃母珠,菩提上有两条深刻纹理,芽眼如目,随意一拨弄,就像是有无数只眼睛看过来。这是当年万山国进献的至宝,晋王赏赐给了世子,而世子又转赠给他。戴了三年多,珠身变得黑中带赤,也染上了他的檀香气息。

手腕一转,才露出腕上一条存许长的疤,在冬日的暖阳之下要显得比寻常时淡一些。可毕竟是陈年的旧伤,上面的纹路狰狞发白,像是附在肌肤上,紧紧缠绕地一条白虺。时卿看见,幽幽吸了一口凉气,即便看过很多次,可每次看见都觉得触目惊心。他却不以为然,淡淡问道:“对了,带琴来了么。”

“啊?琴……这个没带,不过山庄中有现成的,先生想要,我现在就去借。”

赵夙想了想,说一声罢了,独自走出去。

“阿嚏——”

纯钧吸了吸鼻子,索性躲在莫襄的身边躲风,暂且不走了。甫一靠近,即便朔风凛冽,还是闻得到淡淡的血腥味。她嫌弃地别过脸,勉为其难地掏了自己的手绢递给他,道:“喏,给你。”

“干什么。”

“刚才你是不是没擦匕首?”她万分嫌弃,“不弄干净了就放回鞘里,带着一股子血腥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

刚才两个人走在林间,话才说到一半,纯钧忽然被蒙住了眼,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飞禽的悲鸣。等再看到时,一时灰色的大鸟掉进了雪中,胸口上插着的匕首被血浸透,在雪色中泛起了寒光。

她被吓得直打冷颤,问他是怎么回事。莫襄去把匕首收了回来,将死去的鸟儿顺手扔去了更深的林间,轻描淡写的说这是一种野禽,性子凶恶,刚才举着爪猛扑过来,所以才顺手将其果结。不算是件大事,但对青春年华的姑娘来说却冲击不小,纯钧头一回见血,看景的性质全无,便与他原路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