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回

绿玉听她说,便觉得奇怪:“啊?不应该呀,若是身子没好,怎么来得镐京。从金陵到这里,就算是走水路,也要两个多月。当真还是天生不足的话,只怕半路就……”她没说完,被红绡打了一下,她瞪她一眼,没好气骂道:“你莫不是猪油蒙了心,什么话也敢乱说!就算段家是商贾世家,属最末流,可段郎君到底是十一爷的座上宾,胡扯什么!生怕没人掀你的皮?”

绿玉知道失言,在不敢多说,涨红着脸认错:“我这不是和姑娘说闲话么,错了错了,往后再不敢胡说。”

“你们两个一道的,别为一句话伤了情分。是我说得不对,我是说他瞧着像落下过病根,不过后来说过几回话,并不觉得是什么病弱身子,只不过比寻常男子白上不少,所以稍显的羸弱。”纯钧帮着打圆场,摆了摆手,对她们笑道,“罢了,什么人间富贵花也和我不相干,管他呢。”

她起身去穿鞋,吩咐道:“去替我将莫襄叫来,我想去山间逛逛。”

来了五个姑娘,只有江朝芙是普通出身,而魏长乐和同胞哥哥一道来,所以只带了一个影卫,其余的两个被千叮咛万嘱咐的送出去,各自带了不少鞍前马后照顾周全的影卫和侍卫,莫襄存在的一下子就寻常了起来。纯钧在马车上睡得足,这会儿精神极好,换了身方便行走的短袄襕裙,外罩一件烟红缎大氅,等人来了,便和他一道出门。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做出改变。纯钧捧着手炉,和莫襄在山路上慢悠悠地看惊,只见远处层峦叠嶂,雪木明瑟,不由得有感而发:“从前看过巨然大师的《雪景》图,那时便在想,连画都如此,那真正的隆冬山雪又是什么样子?现在见了,才发觉笔墨绘出来的再传神生动,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慑。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如,却是是有这样的道理。”

“你从未出过宫么?”他见她如此不食人间烟火,颇有些意外。

她说自然,并不觉得这样的经历有什么奇怪:“我是当朝帝姬,长帝姬,就算有出宫巡游之类的,那也和我没关系。”她对他的表情很不满意,撅着嘴强辩,“我从前没见过这些,自然也不会去想,所以没那么可怜,你不必这样瞧着我。”

长帝姬骄矜高贵,自尊自然需要好好维护,莫襄觉得她这嘴硬的样子着实可爱。于是扬起唇笑,一边的犬齿若隐若现:“我从未觉得你可怜。人生而各不相同,喜怒哀乐也不尽相同。和你一样的天潢贵胄自然能不把权势、金钱放在眼中。可是那些是人尖儿,只是一小部分。其实,世上大把的人艳羡你曾经的声名地位,求之不得——不过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罢了。”

纯钧细细想过他的话,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莞尔笑道:“你真会哄人。”

他笑嘻嘻的,把她逼到了一个逼仄的角落:“只哄你。”招来了一个白眼,却一点儿不退缩,反而向她步步逼近,话锋一转道,“我忽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不明就里,随手把手炉揣进袖中,才昂着脸看向了他:“问什么?”

莫襄看着她,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我之于你,是甲,还是乙?”到底是有杀伐之人,冷起来连语气都能凝起霜花。明明唇角微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双曜石般的眼却微微眯着,流露出猫儿看待猎物时的狡黠神色。

冬日的阳光冷冽,穿枝而落,中途被浓浓得雾霭化开,变成悬在半空中的虚妄光晕。两个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深山林间,来路都看不真切了。朔风凛冽,吹得枯枝上的积雪‘扑簌簌’而落,远远的有呜咽的鸟鸣,喑哑而短促,在空旷的林间显得异常诡谲。

纯钧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糊涂了,不知道他所问何意。略略思衬了一番,才迟疑着道:“这话问得很没道理,我都不是。”

她话音未落,忽然被捂住了眼。

唰——

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若不是田知悠务必要人来照看小辈,赵夙是不太愿意跟他们来的。到底是有些有肉的人,有些伤愈合了,疤依然在。来前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能心如止水,忘了自己也是正当的年纪。眼睁睁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们纵情驰骋,飞鹰走马,心中不自觉还是五味杂陈。

他性子坚韧内敛,虽然心中波动,面生也未表露分毫。不能出游,索性趁着几日空闲,好好理一理城中积攒下来的公务。闲不下来的人,在哪儿都心系着差事,将将安顿下来,便着时卿去取带来的案牍。时卿刚走,狐晏却怒气冲冲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