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气候宜人,蓊蔚洇润,春初虽时有乍暖还寒,但进入了春便一日比一日暖和了,晨光刚刚从地平线四散,各处的雾气似抓紧最后的自由,飘散弥漫,静静打透了花瓣,润湿了芽蕾,细微处万物虽再不断变化,但南阳王府下人院子里的这处花园却极为寂静……
“啊!”
惊呼声打破了这寂静,杂乱的脚步声后是“哐当”的一声门响,只着白布里衣的女子墨发凌乱的披散在头后,明亮的双目瞠圆,粉唇微起,不可置信的站在门内看着院外的一切。
不断摇头,女子不顾往日的胆怯,只凭一腔不可置信,一身里衣,披头散发的一路奔向印象中的南阳王府后门。
日头才崭露头角,各个府门虽然还未从黑夜的余韵中醒来,但忙于生计的百姓们却已经移门开张,采买用度了,南阳王府这处后门的小巷子也有三五挑着担子卖着馒头饼面的挑夫货郎。
正想着哪个府门小厮欠着他们银钱,哪个府门的丫鬟姐姐长得貌美似天仙,一声“哐当”,四下胡侃等待开张的货郎们吓得纷纷僵住,循着声音望去,那处除了有那因着大力推开而颤巍巍的木门,竟还有个容貌精致,小巧可人的姑娘,只是这姑娘面色煞白,神色委实不大好看。
就像猛听到巨大的响动,大多数人都会吓那么一跳,虽然这姑娘模样精致,但猛一看那瞪的圆溜溜的眼神,甭管她现下容色如何,众人多少有些戚戚。
吞咽着喉头,货郎们不敢轻举妄动之时,那衣着凌乱,容色粉白的姑娘却有了动作——抱住身侧的墙垣,猛的撞了上去。
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
跟人劝慰较劲还能得到些想要的结果,跟脑子有问题的较劲那只会自讨苦吃,生怕惹来无妄之灾,引那疯姑娘注意,坏了一早的买卖,货郎们纷纷移开眼眸。
头上剧痛,但心里的惊慌已经令明秀秀顾不得在意了,眩晕稍许,眼前恢复清明时,一切依旧与刚刚无异,明秀秀后退两步,如果不是因为碰了头,那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明明早就不是南阳王府的丫鬟了,明明她已经脱离奴籍有了丈夫和儿子,为什么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从前了,不,她不要做回那个低贱的丫鬟,定然还有哪里是她疏忽的……
“咚咚、咚咚、咚咚”
鼓槌打着鼓面发出沉闷却有规律的声响,胖乎乎的小童舔着嘴唇边上的糖渍,歪头歪脑的走进巷口,明秀秀圆眸一紧,面色紧绷,不顾流血的额角大步向那小童走近。
打从进巷口,伴在小童身边的女子便注意到这个容色精致却披头散发的姑娘了,原本就心中害怕,见她走来更是如临大敌,吞了口唾沫,双手叉腰,挺胸开口:“我家男人可在前面卖东西呢,我……我告诉你……你可休要乱……乱来……”
“咚!”
布衣女子的话未说完便被沉闷的鼓声打断。
尝试用着不同工具敲打了头后,情急之下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明秀秀握着拨浪鼓一脸严肃的静静等待。
四下却因着女子的行为更为寂静了,所有人屏息之时,被抢了拨浪鼓的小童从刚刚的惊变中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嚎啕:“哎呀,我的鼓……”
拨浪鼓重新塞回到胖手中,面色惨白的明秀秀跌跌撞撞走回角门内,合上角门,人却也滑跪在地,水润的眼眸一时朦胧绝望,额角真实的疼痛提醒她,这不是梦,不是癔症。
她重回年少了。
日头高升,京中长街炊烟袅袅,复苏了生气的街上车辆纷纷,人马簇簇,热闹非凡,南阳王府内,下人们也开始了一日的繁忙。
没了雾气,高升的日头有些灼人,可跪在女院中的明秀秀却似没有知觉一般,往日灵动水润的双目空洞无神,粉唇也因着曝晒而脱水,整洁明媚的姑娘现下只有茫然。
掐着腰,苏嬷嬷一手抚着不断起伏的心口,一边训斥:“你是院里最让我省心的,昨日公主过问要挑选几个乖巧的出来,我第一个夸的就是你,你倒好,一转眼就给我捅娄子,大清早的惹乱子,好在没有吵到前头主子们,我念你平日是个乖巧听话的,当你是睡魇着了,只罚你的跪,若你下次再敢这般没规矩我第一个不饶你,可不管你娘生前是我如何好的姐们儿。”
声色俱厉的训斥好些遍,直到前院过来人递信说公主院子里传唤,苏嬷嬷这才扭着身子离开。
日头烫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血水而下,往日听话乖巧的明秀秀对于苏嬷嬷的话现下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心中只有重堕深渊的绝望,世代为奴,她脱离奴籍离府,个中心酸委屈她从不回忆,因为活的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想沉浸于往日的痛苦,所以她生性乐观,她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她积极的面对一切,可她竟然又成为了那个低贱的府门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