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

而单箐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些。她怕这样回去家中的药罐子看到后病得更严重了,她担心的是“他担心她”这件事。爱是没有逻辑的,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回去,至于公主府又不是什么虎狼之地。据她的经验,用下毒这种手段的人多半为软弱之人,一击不中必然仓皇而逃,稍作防范便好,根本不用过于担心。

双方各持自见,互相瞪着对方,好像两只争抢绣球的猫儿,火光电石间眼神交锋了无数次,只等一方知难而退。但在这种对持中,单箐永远是先服软的那个,正如她健步如飞却永远在寇红红身后半步。

寇红红为单箐取来帷帽蔽面送上七香车,自己则换上了窄袖紧身的长袍长裤,踩着高靴登上五花马。

五花马踏帝衢,七香车碾瑶宫。虽没有侍卫清路,可人们见了这样的势焰气派都退避三舍,生怕冲撞了贵人。车马穿坊门经曲巷,不多时便到了一幢坊内开门的府邸前。柴

荆的外门顶端没有悬挂匾额,光秃秃的,只有鸟头门的制式彰显着主人的贵重身份。敲开紧闭的大门,宝马香车缓缓驶入内里。寇红红利落的翻身下马,两三步走前堂,忽然听到东面回廊一个淡漠的声音说道:“不知贵主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寇红红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面无表情的倚在柱上。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脸色苍白,却微微泛黄,看起来病容憔悴。虽烈日当空,照在他身上仍然没有半点热气,只是更显得冰冷淡漠。

他这样对着寇红红,见了单箐从七香车上出来却露出一个难有的微笑,上前携手走进前堂。他正要为单箐摘了帷帽,却见单箐东躲西避,甚至顾左右而言他。男子见她如此,虽不再强迫她摘下帷帽,却脸色冰冷的走到座位上,再不肯同她讲一句。

寇红红心想:单箐英姿飒爽,虽然不喜男装盛爱脂粉,但是绝不会戴上帷帽遮蔽面容的。而今天戴上帷帽却不肯摘下来,与她朝夕相对的人自然是察觉得到怪异。她这番躲避的举动着实是失了理智。

耿再汝旧疾缠身,平日全靠单箐寻来的灵丹妙药吊着这口气,今日心中稍有不快便气血上涌,她见到男子气得面色晕上浅红,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哪顾得上寇红红充满腹议的眼神,只走到男子面前好声好气的说道:“再汝,我不摘是怕惊到你,不是有事瞒你,不同你说。”

却见耿再汝仍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坐着,一眼都不看她。单箐挨着他坐在了旁边,双手牵住他的衣角,低声说道:“莫生气,都是幼薇的错,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说完她自己摘了帷帽。

耿再汝目光慢慢看过去,半面皎皎如堆雪,半面沉沉如坑泥。他单手捏住单箐的下巴,凑近仔仔细细的查看着那半脸。这样的距离太过亲密,单箐只觉得他抖动的睫毛都近在咫尺,半侧白玉无瑕的脸瞬间也染上了绯红,垂着眼神不敢直视他认真的面容。

三人在前堂安坐,面前摆着老仆送来茶果,那两人完全无视了为尊为客的寇红红。再好吃的瓜果也要吃得无聊的时候,寇红红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叹,抽身离去。

她信马由缰的走在街上,觉得气噎喉堵去哪里都不是滋味,但浑身上下又找不出哪里不对来。街上有卖花的少女,有吵着要糖吃的孩童,有挑着扁担的男人,与往日一样的人声鼎沸,可她偏偏就觉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