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月蝉鸣时 长玉 1675 字 10个月前

男人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非常专注地盯着屏幕上投射出来的影像。在探头移到了我身体的左侧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到他手里的力度变大了,探头也变得缓慢了。他甚至停下来了,用另一只手在敲打操作台上的键盘,随着他的敲打,我身体左边部位的影像在屏幕上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我屏住呼吸,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等待之中。

黄老,您看,就是这一块,这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阴影。女医师用手指着这张放大了的影像中的一块黑色区域。

您说,我给您的分析正确吗?

那个男人,就是黄老,仍然敲打着键盘,没有作声。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探头,要女医师用卫生纸帮我擦掉身体上的粘液。老黄默默地站起,走到窗子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是肿瘤!肾脏肿瘤!不是囊肿!

那时,尽管我还根本没有囊肿和肿瘤之间区别的概念,但我听见了那个黄老非常肯定地排除了女医师关于囊肿的判断。而据我所知,肿瘤即意味着癌症。

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被抽空了气的皮球,一下瘫在了那张铁床上,反正我不知道在那个铁床上躺了多久,就像一个爬行类的软体动物,却又不具备爬行的能力,那一刻,我只觉得时间、空间,甚至这个星球都离我远去了。

女医师好像极其配合似的,她再也没有接待下一位体检者了。终于,我鼓足勇气挣扎着坐了起来,我的头部还犯着晕眩,就又在床沿坐了会儿。

那个叫老黄的男人好像走了。不行,我不能碍在这里再让这个女人笑话我了,我该站起来了。

我尝试着双腿一起用劲,但它们好像根本就不是长在我身上了,已不听我使唤了,我的身体一阵摇晃,美女医师慌忙伸手架住了我的胳膊,我甚至还感受到了她投送过来的温柔和善的目光。

我知道的,这是一种怜悯,她是在可怜我。

去你的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刚才连个电话都不让我接,现在却装这个样子。我摔开她的手,让自己的重心重新稳定下来。

我已经站在床边了,身体晃动了几下。我费力地拉上裤链,一股强烈的尿意压迫着我的膀胱。我振作了一下自己,挺直了身子,装着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去。在我即将跨出门的一刹那,女医师再一次在身后提醒了我,你一定记得去市中心人民医院复查啊!

我知道,这种表面伪装出来的片刻坚强,是远远遮挡不住我内心深处的极端脆弱的。

在停车场拉开车门后,我甚至连一丝气力也没有了,一下子就仰面瘫倒在车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