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后并立 (上)

隋宫烟云 阿媣 2154 字 9个月前

短短一个月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惶惶不可终日的杞国公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宫中的管事宦官亲自来府上传话:“郡公,你父亲杞国公杀敌有功,陛下对你满门忠烈甚是赞赏。今日圣恩浩荡,特赏赐南海大红珊瑚树一株,翡翠两生花玉如意一柄,鱼鳞甲、藤甲胄各一件。”

宇文温下跪谢恩。老太监鬼祟地一笑,继续道:“郡公快快请起,老奴今日前来还有一事。”他清了清嗓子,摆正姿势,故意拖长尖锐的声音:“奉陛下口谕,传西阳郡公夫人入宫觐见——”

宇文温听罢怒气上脸,当即质问:“那昏……咳咳……我是说,陛下为何传唤夫人?”

老太监忙赔笑道:“哎呀,郡公见谅。我只是来传话的,陛下爱找谁就找谁,老奴岂敢妄自揣测圣意?”

宇文温心里七上八下,好像一下子掉进了无底洞,但仍佯装镇定地随意一问:“都这么晚了,进宫干嘛?陛下是否还约见了别家的夫人?”

老太监不耐烦地瞥了宇文温一眼,没好气地说:“没有,没有。陛下只召见西阳公夫人,至于做什么,我哪敢问啊!郡公不要故意拖延时间了,赶紧请夫人好好梳洗打扮一番,然后随我进宫,万一耽误了时辰,陛下龙颜大怒,这个罪名可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宇文温一脸不悦,拂袖而去,老太监杵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高喊:“郡公,可千万不要让陛下等久了啊!”

杞国公府内室,尉迟炽繁独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年轻姣好的容颜,心里忐忑不安。她早已猜到来者不善,这时又于镜中见到宇文温灰头土脸地从外面回来,知道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当即悲从心来,眼睛里泛起泪光。

宇文温见到娇妻悲悲戚戚的样子,不忍她入宫受辱,狠下心来坚定地说:“除非那昏君先杀了我,否则我断断不会让你进宫受辱。”

尉迟炽繁哀伤地摇摇头,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义劝道:“死,有时候比活着容易。夫君怎么忘了,你答应过妾身一切要忍辱负重顾全大局!”

宇文温觉得他不配当一个男人,无颜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沉吟许久才缓缓低语:“我可以忍,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但是无论怎样你一定要回来……”说到这里他不由哽咽,却又不想让那身后之人察觉到自己的痛苦,宇文温只能仰头望着空洞的墙壁,将泪水死死地憋回心里,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姿态:“炽繁,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才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虽然此时我们身不由己,虽然连回忆都是苦涩的,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无所畏惧,只要你还能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承受一切苦难。”

“温郎……”尉迟炽繁听过他一番表白激起无限感动,飞扑到他身后用情地抱住爱人,一串泪珠簌簌地流下,打湿了他的衣裳。

宇文温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温暖,手掌覆上她的柔荑,听着她百转千回的莺啼:“夫君,你等我,等我回来。我不会离开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目送娇妻乘富丽的车辇远去,宇文温倏地一下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晚霞倾泻在他身上,映下一抹孤苦的背影。他怀抱着酒坛,东倒西歪地踱回书房,烈酒开坛,宇文温仰起脖子把苦酒胡乱地倾倒至脸上。一坛饮尽,他将那空罐往地上一砸,随手抓起笔杆泼墨挥毫,边吟边写:“桂树悬知远,风竿讵肯低。独怜明月夜,孤飞犹未栖。虎贲谁见惜,御史讵相携。虽言入弦管,终是曲中啼。”

那日后,尉迟炽繁三天两头就被传召入宫,开始还是一日便归,到后来变为连着几天宿于皇宫,一个月里在家的时间竟只有七八日。宇文温逐渐意志消沉,终日麻木饮酒、痴狂作画,笔下张张都是她的一颦一笑,醉了席地而卧,清醒后就再把自己灌倒。如今这人已经疯疯癫癫,不知今夕何年,恨不得忘记自己是谁,在醉生梦死中解脱清醒的苦。

日渐西斜,落日余晖透着虚掩的门缝直射在倒地浅眠的宇文温脸上。这缕温和的光晕晃了他的眼,一场大梦初醒,他痴痴呆呆地爬起来,理了理沾满土灰的长袍,随手抓起小案上的酒壶,直直地往嘴里倾倒黄汤。右手执笔蘸着淡墨,正欲描绘世间最美的容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天元皇帝宣西阳郡公夫人入宫——”

宇文温怔怔地僵在那,手中画笔应声掉落在案,干净的软纸上浸污了一大片皱皱晕黑。下一刻,他突然癫狂地大笑不止,少顷又转为抓头哭嚎,曾经俊朗的青年才俊如今沦为形同枯槁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