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呼吸急促，气息不稳，断断续续而又艰难地描述起了十三年前血肉横飞的情景，直听得朱煜心口发虚，愧疚不已。他垂下头道：“是朕，是朕辜负了他们。”

定远侯掩下双目中浓烈的情感，又道：“这并不怪皇上，是萧丞故意延误军机……好在他已经死了，皇上也算给了臣一个交代……最近几年，臣身体大不如前，对生死之事早就淡薄了，也早做好了安排……待臣死后，西山大营有云起坐镇，生不了大乱……至于孙兆，若他无异动自然最好，若他果真有了二心……听闻臣之死讯，他必定会亲自来侯府吊唁，到时皇上可趁机设计，把人捉住，避免大动干戈，累及民生……”

朱煜见他弥留之际，字字句句仍是心念着大安，其拳拳之心叫朱煜不由哽咽：“顾侯，朕舍不得你啊！”

定远侯感觉时机成熟，这才又强撑着说道：“但臣唯有一事放不下，恳请皇上能成全……臣的女儿虽然顽劣，但却是侯府仅存的血脉……还请皇上看在臣的薄面上，能准其回乡为臣守孝……无紧要之事，让其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定远侯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每句话都要被呼吸声割裂成好几段，让人十分忧心，他下一口气能否会提上来。

“朕答应你。”朱煜应道，“她也不用回乡，朕保她在京中一生性命无虞，富贵无忧。”

“不，要她回乡！”定远侯用力地抓住朱煜的手，固执地坚持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京中形势混乱，还有萧家眈视在侧，即使皇上是真心要护她，他也不放心女儿继续留在京中。不过，好在她已经成亲了，不用再担心，在自己死后，皇上会为她随意许配人家，以婚姻之名，行囚禁监视之实。

朱煜被定远侯打动，最终妥协地叹了口气：“好，朕发誓，朕准她回乡，朕都依你。”

定远侯无声地笑了笑，嘴边暗红色的血液却越流越多，下一瞬，他握着朱煜的手便滑落了下去。张有福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带着哭腔道：“皇上，定远侯去了！”

朱煜抬手合上定远侯大张的双眼，随后自己也闭上了眼，待再睁开时，眼中则盛满了暴戾和狂躁，他起身踹倒了一旁近一人高的花瓶，怒瞪着张有福，质问他道：“不是说那药是慢性的吗？要一月之后才会慢慢发作吗？如今人死在了朕的寝宫里，你叫朕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张有福吓得连连磕头道：“皇上，药是仇太医给的，他当时确实是这么跟奴才保证的啊！”

“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留他还有何用！”朱煜冷哼一声，叫来了守在殿外的金吾卫，吩咐道：“仇太医本该今夜当值，却无故缺席，以致定远侯突发心疾时，不能及时到场医治，害其身亡，去他府上把人给我绑来砍了！”

“堵好他的嘴，别叫他乱说话！”朱煜又嘱咐道。

“是。”金吾卫领命，小跑着去办了。

朱煜又看了张有福一眼，不耐烦道：“行了，别磕了。给顾侯擦干净脸上的血，再换身干净衣裳，送回侯府去。至于该怎么说，不用朕教你吧？”

“是！”张有福急忙应道，生怕自己因为反应慢，也被砍了脑袋。

“还有，”朱煜又道，“别忘了告诉顾令好顾侯的遗言，丧事过后，让她回老家守孝去！”

“是，老奴记下了，老奴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