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赏赐。”
提起顾令好,定远侯凝重的神色略微和缓了些,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没注意到柱子旁的张有福,微微偏过头,面有不忍。
“顾侯可曾怨过朕?”朱煜突然又问道。
定远侯想起十三年前的那场恶战,随他出关的五万顾家军,回程时只剩了不到五千。若非援军迟迟不到,他的两个儿子、二弟和小妹,又岂会悉数殒命?
问他怨不怨,叫他如何不怨?
可想起顾令好,又想起方才进殿前张有福的提醒,定远侯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道:“臣荒唐了这些年,皇上却从未追究过臣之罪责,臣何敢再谈怨与不怨?”
“终归是朕亏欠于你,亏欠于侯府。”朱煜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道,“时候不早了,朕也不虚留你,早些回府去吧。”
“臣告退。”定远侯也正有意要早些回府,再向董伯询问孙兆之事。
他退到殿外,正欲拾级而下,突觉喉头一哽,竟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张有福最先发现他的不对,急忙上前喊了声侯爷。定远侯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嘴角仍有血水汩汩地淌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朱煜惊得也上前了几步,却又猛地停了下来,急声对张有福道:“还不快把顾侯扶进来!”
谁知张有福刚要伸出手去,定远侯身子一歪,竟然直愣愣地朝相反的方向栽倒了下去。亏得张有福灵敏,猛地伸手捞了一把,堪堪护住了他的头。
倒地时,定远侯又呕了口血,嘴角却自嘲地翘了翘:见他吐血,皇上竟不先叫去人传太医,而是急着要把他扶进殿里……
定远侯人高马大,张有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给拖进了殿内,他的衣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皇上……”定远侯抬头看向朱煜,轻唤了一声,一张嘴,却又吐出两口血出来。
“顾侯……”朱煜急忙迎了上来,神色纠结而又复杂。
定远侯用力地咳了几声,感觉到喉咙畅快了些,才开口道:“人固有一死,皇上也不必太过自责……我此生无愧天地,无愧大安,可却对不住我的亲人,和追随我的顾家军……”
顾家军最初乃是侯府的私兵,大安朝一统之后,才编入正式的军队,一直由世代定远侯统率。早先军饷不足,定远侯府便自个儿出钱贴补,若有士兵为国捐躯,其子女无人抚养的,侯府也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久而久之,顾家军便对侯府忠心耿耿,只听历代定远侯的号令。
只可惜……
“四万多顾家军埋骨雁回关,还有臣的二弟、小妹、和一对刚满十六的儿子……直到小妹的尸首被人从战场上抬回来,我才知道,她竟已经有近四个月的身孕了……我只恨,死的那个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