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孚道:“这样也好,日后你去了边关不如就同他好生过几年安生的日子。那儿虽苦了些,却没有婆母、没有沈凝心,更没有沈夫人在背后故弄玄虚,况边关疾苦,也没得那些妓馆和美人,不过……”
绿孚忽而偷笑,贞娘莫名,问绿孚:“不过什么?”
绿孚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笑道:“不知是劫还是缘,李长安自打同你在一起后,甚少在去那些个烟柳巷里寻乐子了。我想他对你兴许还真有几分情义罢,趁着这几年他对你还有些许情义在,赶紧生个儿子,往后即便色衰恩驰也算是有个倚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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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王府中,沈夫人面色铁青,沈凝心抱着珀姐儿哭得伤心,王氏想说话又说不上话。倒是卜夫人气定神闲的劝慰沈凝心:“三郎去外头戍守边关,可圣上也没下旨让你去戍守边关,况且珀姐儿年幼正是要母亲照管着的时候。依我看,你就留在淮安王府里,看谁人敢说你的不是?”
沈夫人听了这话气得五内俱焚,奈何卜夫人将话说的滴水不漏,沈夫人若是借此发作反倒成了她自己的不是。
李长安去戍守边关,沈凝心若是留在淮安王府中,夫妻二人两地相隔,终究不是个好事。况且沈凝心如今才过门没多久,只生了一个女儿,淮安王府又有世子妃和刘氏两个媳妇压在她上头。是以沈夫人便劝沈凝心跟着李长安去边关,至于珀姐儿,沈夫人自恃身子还好,想让沈凝心将珀姐儿送到沈府由沈夫人自己亲自照管。
可沈夫人话才出口,沈凝心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沈凝心只觉着母亲是这般不通人情,对着她这个亲生女儿同以往有些不同了,沈凝心生育后便觉着身子大不如前,她听闻那北疆是个苦寒之地,是以总归不想过去。况且她同李长安本就没什么情分在里面,又舍不下年幼的珀姐儿,自然不愿跟着李长安却北疆。
沈夫人好说歹说,沈凝心都不肯松口,偏偏卜夫人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挑拨沈氏母女,沈夫人毕竟是当着卜夫人的面,总不好同女儿说得太过明白。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见沈凝心哭得伤心,便放缓了声,叹息道:“你是他的正妻,你理应和他共患难才是。况且北疆那地方虽贫瘠了些,却是盛产人参灵芝的地界,长安去那里也是作统领一方兵马的将军,你跟着他怎会有苦日子过?”
沈凝心哭道:“你说得容易,那苦寒之地,怎么比得上长安城?”
沈夫人闷了半晌,心一横,也不管卜夫人就在这儿,对女儿道:“你若是不跟着他,被那贞娘钻了空子,日后他们在北疆患难几年,往后你想要再在他跟前说话可就难了。”
沈凝心这才动摇了,可卜夫人却不愿沈凝心跟着李长安去北疆,毕竟北疆山高皇帝远,哪里比得了沈凝心就在淮安王府来得好?沈凝心在淮安王府,卜夫人便能时时拿捏得住她,也不愁沈家不为着李兰陵的仕途铺路了。
卜夫人道:“好孩子,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就不去了,那贞娘再如何,我李家也是不会认她的。到时候三郎从北疆回来,还不是要回府?那贞娘爱跟着便跟着,几年后她也就年老色衰了,况且北疆贫瘠苦寒,说不准去了几个月她就成了个老婆子了。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三郎身边的美人都不知还了几个了。”
卜夫人此言正合了沈凝心的意,任凭沈夫人如何劝她,沈凝心也是一口咬死了不肯跟着李长安走。沈夫人气得五内俱焚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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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每日忙得连坐下歇息喝口茶的功夫都没了,偏偏直到李长安奉命启程的日子,贞娘还是没将一切都置办好。
“无妨,我先过去,你收拾妥当了在来找我,我也好在那边安顿好一切。”李长安道。
李长安平日里粗心大意,今日竟说出这样一般贴心的话来与贞娘,倒教贞娘愣了。半晌,贞娘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笑道:“想不到你平日里性子鲁莽,这些日子倒是稳重了不少。”
李长安眼神一暗,将贞娘拥入怀中,闻着贞娘身上的味道,低声道:“我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恒哥儿……还有当初的那个孩子……我不会让他们白白死去。”
贞娘眼眶微微酸涩,她这些日子早已将恒哥儿抛之脑后,至于她流掉的那孩子,她虽偶尔会想到却早已淡了不少。只是贞娘没想到,这些事李长安都真真切切的放在了心上,贞娘几乎要落泪,半晌,她喃喃:“三郎,你再与我生个儿子罢。”
李长安与她的何止太多?欠了一个人的物件还去便可,可若是欠了他的情债,那便会让人寝食难安坐卧不宁,贞娘自觉背负着李长安的情义,这情义太重,让贞娘承受不住,她想,若能给李长安生个孩子,她心里或许就会舒坦许多。
虽说李长安再三同贞娘说,让贞娘可晚些再过去,但贞娘仍旧不想同李长安分开赶路。是以匆忙便收拾了一些必须的东西带着,一行人立刻启程赶往北疆。
李长安到底是去北疆管束军队,一路上还是以低调行事为先,是以便与贞娘扮作商贾之家的夫妇,带着白芍四人并一个马夫和几个扮作小厮家丁的亲兵一同赶路。
彼时正值二月,寒风尚且凛冽,北疆的冬天又素来严寒,李长安和几个亲兵骑马走在前面,贞娘和春深几个坐在两辆马车里。
李长安身姿英武,骑在马背上远远看去很是倜傥,贞娘掀开帘幕看着李长安的背影,忽而兴致上来,心想着若是再在前头遇见个卖身救父的姑娘、若是李长安怜香惜玉的给了那姑娘银子,若那姑娘非要以身相许,这就更好似话本里的段子了。
兴许人本就不该胡思乱想,贞娘才刚想着,前面不远处竟真有一个姑娘跪在哪儿,隆冬二月,那姑娘只穿了一层薄棉衣,身旁摆了个草席,草席上躺着个男人,那男人身上还盖了个麻布、远远看过去不知是死是活。
贞娘虽隔了很远,却仍能看出那小娘子肌肤胜雪、鹅蛋脸庞,虽只穿了一身薄棉衣,却也难掩姿色,腰身看起来也很是纤细。贞娘眼看着李长安远远朝着那小娘子面前的瓷碗里投了几两银子,心里想到李长安说不准会带上她,便忽而觉着心中闷着一口气,她也不知是为何,明明先前她还心甘情愿的为李长安在长安月下挑了两个侍妾,兴许人总归是贪心的,李长安对她好过了头,她便将理所当然的将李长安当做了自己的东西,她见李长安再对旁人好,心中便不大舒坦。
贞娘将心里的醋意生生压了下去,从帘子后面偷觑李长安,她本以为李长安定会停下来好生看一看那小娘子。岂料李长安非但没停,连看都没看就径直从那小娘子面前过去了。
那小娘子愣了片刻后继而飞奔过去,也不管那马儿是否会受惊,死命抱着李长安踩在马镫子上的右脚,哭道:“公子可怜可怜小女罢!”
那小娘子本只是想让李长安可怜她,却不料她突如其来抱着李长安的脚反倒惊着李长安的那匹枣红骏马了。那枣红骏马名为踏云,是陪着李长安从战场上回来的,是以这马儿很是敏锐,见那小娘子作势要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蓄势待发,待到那小娘子扑过来抱着李长安的脚时,踏云一声嘶鸣一脚将那小娘子蹬出去好远。那小娘子措手不及,被踏云一下子踢了出去,灰头土脸的扑倒在地上,被踏云马蹄掀起来的尘土将一身白衣弄得又脏又乱。
贞娘在后头看着,只见那小娘子才刚扑过去,忽而前方便尘土大作,好容易灰尘散尽后,再看前头哪里还有那小娘子的影子?只余下一个灰尘掩面的乞儿了。
贞娘饶是先前心中还有些吃味,此刻也忍俊不禁了。她强忍着笑,看着李长安面色铁青的对那小娘子怒道:“你没长眼吗!我这马机敏得很,它如今只是同你逗趣,你若真惊到它你此刻就已经死在它马蹄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长安把自己埋到雪里给贞娘祛热在历史上是有类似的真事的哦,三国时期,荀粲喜美妇,娶了曹洪之女为妻,纵有佳丽若干曹氏仍享受专房之宠。奈何婚后没多久曹氏得了“热病”,荀粲为了给妻子降温不惜把自己放到雪地里冻成冰块、用自己的身子给曹氏祛热“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