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并非那话本中为了情爱甘心抛下一切同良人私奔的女子,如今她即便不再成日里想着凌驾于沈凝心之上,却也绝不愿意再回到过去那般风霜雨雪的日子里去。可如今,李长安已经得了圣上青睐,日后若是有了军功、封侯只是迟早的事情,她可以等,开国初代的那些王后夫人哪一个不是陪着夫君一路从一个小兵小卒爬上来的?她也可以去陪着李长安走这一路。
贞娘颔首,低声道:“只要能同三郎在一起,不管是在何处妾都是愿意的。”
耳鬓厮磨间,李长安拥着她,道:“只可惜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南江是个好地方,可惜被平南侯占了先,平西也尚算是个好地方,但被沐王府占着。平南侯和沐王府都在哪些地方盘踞已久,势力盘根错节,很是难办。我若请命戍守边关,圣上怕也只能让我去北疆了。”
北疆贞娘早就有所耳闻,人人皆道北疆乃是苦寒之地,可贞娘却不觉着如此。若是在富饶之乡、兵强马壮之地,守住了那边是应当应分的,若是没守住就成了罪过。可若是苦寒贫瘠之地,那即便是没守好也算不得什么过错,若是还能立下些许功劳,那可是比旁的地方更能令圣上嘉奖。
那些有些门路的将领大都觉着北疆乃是苦寒之地,恰恰是因此,若李长安肯去北疆,圣上必会觉着李长安与旁人有些不同。
贞娘摇头:“只要能同三郎在一处,妾都不觉着苦。”
贞娘身子还有些昏沉,说完后便又睡过去了。李长安拥着贞娘,忽而觉着很是安心,他过往那些年里父亲看重大哥、母亲偏爱二哥,他再家中一无是处,甚至连下人都不大瞧得起他。那些姬妾虽侍奉殷勤,却只是为这他手里那几两银钱。唯独贞娘,是真心想同他在一处,即便他离了淮安王府,即便北疆苦寒,她愿意伴着他陪着他。
贞娘一觉醒来的时候,李长安已经出门了。贞娘心想,若是在淮安王府,怕是早就得起来去卜夫人处请安了。况且如今进府后怕是还得对着沈凝心的刻薄,沈凝心到底是嫡出,卜夫人就算是为着李兰陵也会帮衬沈凝心,如此一来,她便落了下风。
与其在这儿同沈凝心斗法,到真不如跟着李长安去边关呆上两年,李长安虽性子暴戾了些,却是个有情义的少年,日后就凭着在边关的情分,李长安也不会忘了她。况且若是不去那边关,她又如何能得到这般好的机会撇开沈凝心同李长安单独朝夕相处?
再则,沈凝心的身子终究是大不如前,贞娘虽恨沈凝心,可她同沈凝心间的那点事情,早就在恒哥儿死的时候烟消云散了,到底做了两世的姐妹,上一世中,贞娘纵然对着沈凝心百般付出,却也是贞娘心甘情愿的,她怨不得旁人。沈凝心欠她孩儿一条命,她也让沈凝心失去了一个孩子;沈凝心让她没了丈夫,她也让李长安从此对沈凝心再无信任。
如今沈凝心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贞娘也累了,她想去边关呆上几年,同李长安过几年安生日子。若运气再好些,说不准回来的时候那沈凝心就已经病入膏肓了,贞娘便也不必再为着同沈凝心斗法成日压抑着自己。
李长安今日一大早出门便是去向圣上请命去边关的,圣上果真将他派去了北疆,李长安回来后搂着贞娘无奈道:“我这张乌鸦嘴,竟真说中了。”
半晌,他想了想,忽而叹了口气:“你我倒还好说,秋姐儿可怎么办是好。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带过去了,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不然……将她送去干老将军家中,让干夫人帮忙养着?”他迟疑道。
贞娘迟疑片刻,还是应了,她虽知道若带着秋姐儿一同去,秋姐儿同李长安在边关朝夕相处,日后父女俩的情分定会比沈凝心身边的珀姐儿强上不少。可贞娘也知道,若是没了乳母和婢子,照料一个这般大的婴儿需得花上多少力气。
到底隔着一层肚皮,秋姐儿也不过才不到两个月大,贞娘又哪里会同秋姐儿有多少母女之情?平日里逗弄一番却还说得过去,若真教她亲自去照料一个这般大的小娃娃,她真真是受不来。
李长安只当贞娘的迟疑是舍不得秋姐儿,便道:“干老将军的夫人很是和善,她一定会好生照管秋姐儿的。秋姐儿年纪尚小,边关苦寒,我怕她受不住。”
贞娘点头,道:“我怎会不放心干老夫人?不过,这次去边关不知要待上多久,我怕这一走就好些年都见不着秋姐儿了。”
李长安黯然,半晌,他道:“无妨,至多三五年,再说,干老将军每年都要来北疆巡视,到时候咱们也是能见着秋姐儿的。”
贞娘心里盘算着,若是三五年倒也合适,既不必在边关待太久,又足够让李长安同她有些许情分。再者,回来的时候秋姐儿也大一些了,自己只需找两个婢子照管着便好,不必再像眼下这般事事都为她操心。
-----------------------------------------------------------------------------------------------------------------------------
李长安毕竟这一走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十年才能回来,是以这泽兰苑留在这儿着实没什么用处,毕竟李长安不打算再回淮安王府、贞娘又没什么得力的亲戚,这泽兰苑留着也没人看管,倒不如倒手卖了。泽兰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砖砖瓦瓦算起来拢共也能买上个一千两,白芍这些事都做的十分妥当,不多时已找好了买家。
至于仆人,贞娘本是想将李氏送来的仆妇都带着,可毕竟路途遥远,那些下人除却春深和白芍这样孤身一人的,言氏兄弟有老母亲在城外要供养,几个婆子更是有儿女丈夫在这儿。盘算下来,只有春深白芍和栗子果子两个小丫头能跟着贞娘和李长安一道过去。
贞娘倒也松了口气,去北疆路途遥远、沿路又多崎岖,若是泽兰苑众人都带上,只怕不知要走上多久才能到北疆。再者人多路费也多,李长安离开淮安王府后每月都是靠着俸禄过活,比不得从前那般,贞娘还是想着能省则省。
不过该带着的还是少不得,北疆地处偏远,物资匮乏,那些茶米油盐在北疆都是稀罕物,虽则李长安有禄米、圣上也重视边关,给边关将士的都是好一些的米,可这些粮食终究比不得长安城中上好的精米。贞娘特意带了好些长安城中顶好的米粮,又备下了许多种子……
正当贞娘忙得片刻也不得歇息的时候,忽而听婢子来报说前院来了一个女客,贞娘莫名,心里盘算着,莫不是李长安在外头的相好?难不成是得知李长安要去北疆是以才寻了过来?
出去一看,竟是绿孚。绿孚从上到下将贞娘打量了一遍,见贞娘穿着一身半旧的常服,为着干活儿轻便将广袖用绸绳捆在了胳膊上,绿孚哑然:“想不到,你竟真真成了个居家过日子的人。”
贞娘倒是不以为意,给绿孚斟了一杯茶,道:“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绿孚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贞娘新沏的淡茶,笑道:“听说你要走了,来送送你。”
贞娘点头,“来得正好,我有许多东西不方便带着,凭白送人又觉着可惜,正好给你带回去。”
冬日里,贞娘囤下不少菜肉,还养了好几只活鸡和兔子,这些东西若都带走马车里可没地方存放,京中贞娘也没什么关系要好的人可送,今日正巧绿孚来了,贞娘急忙一股脑的装了好几车让绿孚带走。
绿孚望着那两马车的东西啧啧称奇,笑道:“想不到你竟真能安下心来同那李长安过日子。”
贞娘也是愣了,她如今可不就是一个寻常妇人的模样?攒着过冬的物资,收拾家中房屋,整理去北疆要带的东西,这些事情贞娘想都没想就去做了。贞娘恍然这才发觉自己不觉间竟真将李长安当做了丈夫一般待着,李长安出征的日子里,她每日也是这般守着等着李长安从边关捎来的信,殷殷切切的做了棉衣让报信的亲兵给李长安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