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遮着清月的乌云稍稍移开些许,如水般的月辉清华自天边流淌而下,些许的流光正好溅在孙衍的肩头,照得他衣襟上的翠色暗纹如水般无声流动,也将他半边的侧面照的透亮,细腻清透如珍贵罕见的汝窑瓷器,却又远比那些脆弱的瓷器更加坚硬。
那是他独有的、坚不可摧的内里。
唐亦姝看了片刻,很快便又收回目光,然后才道:“你刮了胡子后,看着果然顺眼许多。”
孙衍虽是冷着脸,到底还是叫唐亦姝这话逗得一笑,想了想便抬起手招了招,示意让唐亦姝上前来,口上却也不觉徐徐笑道:“有些话我本是要与你说,可自从山上下来后,手边的事情便多得很,拖到现在方才寻到空。”
唐亦姝上前几步,脚下的鹿皮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清亮的桃花眼映着月光,亮得出奇。她看着面前的孙衍,顺势问道:“有话与我说?你是要告诉我雀金裘的事情?还是要告诉我那两支簪子的事情?又或者是要告诉我,谁是簪子上刻着的琯琯和严霜是谁?”话声未落,她的目光便已落在孙衍的面上,不动不动的盯着孙衍的神色变化。
孙衍原还垂眼看着唐亦姝,面色如常,一直等听到唐亦姝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眉心方才不易察觉的蹙了蹙,似是藏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整理好情绪,沉下声音开口道:“你有好奇心,那是好事,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他抬眼看着唐亦姝,唇角微挑,似笑非笑,“不过,你既是这般聪明,想来我也不必太担心.......”
“原来你还真担心我啊,孙哥哥?”唐亦姝顺嘴反问了一句。
孙衍被唐亦姝那颇具揶揄意味的“孙哥哥”这三个字弄得牙酸,面上一青一白,脸色简直不是“难看”两个字能总结的。偏他一时寻不出反驳的词,只得转开话题,把自己要说的话直接和唐亦姝说个清楚:“别的话我也不说了,总之接下来北地将有一场大乱,你最好乖乖的留在安北王府——以你晋王妃的身份,只有安北王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有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好好记着!”
唐亦姝自是能听出对方隐晦的关心,一面细思对方的话,一面点头应下。
孙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道:“你来北地已有几日,不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春申门下三千客,沈氏江北半边天’——太/祖皇帝能得天下,除却他本人英明擅兵之外也是因为他麾下猛将如云。而这些猛将里,能得太/祖皇帝看重、视若手足兄弟的,除了沈皇后之父沈钧沈大将军外,便是如今的安北王沈钰。自从沈大将军战死之后,安北王便是太.祖麾下第一猛将,屡建功勋,更是亲手替太/祖皇帝解决了前朝皇室,无知愚民视他如莽夫,仿佛他最大的本事只是杀人。可太/祖皇帝却说‘沈卿智勇双全,堪为当朝名将,少有人及’。后来,沈钰受封安北王,镇守北地,就连太/祖皇帝都已过世多年,他却依旧是北地始终不变的‘天’,这北地的雷霆雨露,皆从他出。”
园中甚静,除却孙衍的说话声外便只有微不可查的风声和树梢雪落时的簌簌声,那越来越重的梅香在这样安静得近乎恐怖的氛围里如深海暗流一般沉甸甸的压到了在场两人的身上,香气浓郁的出奇。
此时,梅树上恰有细雪因轻风而从花枝滑落,连同那殷红的梅花瓣一起落在孙衍肩头,他漫不经心的的侧过头,伸手拍了拍,将落花和细雪一同拍了下去,口上则是慢条斯理的把话说了下去:“所以,永远、永远不要轻视或者忽视安北王——哪怕,这‘天’现在安静得好似不存在,可他依旧是北地里唯一一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唐亦姝心中凛然,倒是没了戏谑的心情,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孙衍稍理衣襟,预备离开,临去前倒是又回了唐亦姝一句:“至于你心里的那些怀疑,何必舍近求远来问我?”他凌厉的眉峰轻轻抬起,似是不经意,可语声里却还是含了一点冷淡的笑意,似梅间落雪令人肌骨凛然,“晋王乃天子胞弟,重之宠之,天子为他择妃,怎会不加倍小心?你想知道的所有事,天子都了若指掌,晋王自然也是知肚明。”
“所以,与其问我,倒不如回去问你家晋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男配看着很美味,但是我是不会放弃我家小芳的!反正小芳比男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