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姝心知:孙衍这话虽是推脱,可确也是实话。
正如安北王纳孙氏为妃时,孙家这一家子的资料不仅被安北王翻了又翻,就连远在京城的皇帝与萧芳长也都跟着操了一回心。而皇帝这般看重萧芳长这个弟弟,在赐婚之前绝不会不先把唐亦姝调查一番。
记得当初乾元殿遇刺,皇帝是如何说的?
“在给你们赐婚前,朕其实一直在犹豫......”
“是皇后说服了朕,所以朕也说服了二郎,然后为你们赐婚,让你成为晋王妃。”
“或许,你本人也对于这门婚事心存怀疑。但,无论这门婚事最开始的原因是因为什么,无论朕是拿什么说服二郎接受这门婚事,朕赐婚时所怀的最大期盼依旧是二郎的婚姻幸福,而不是其他。”
当时唐亦姝实在惶恐,后来又是圆房的一夜,跌宕起伏之间,这些个话她倒是也没又太追究。如今想来,她何德何能竟是入了皇帝的眼?赐婚前皇帝究竟在犹豫什么?而皇后,又是拿什么说服了犹豫的皇帝?
这桩看似神来一笔的婚事,仿佛从一开始便不简单。皇帝并不喜欢她,更不信任她,这桩婚事的起因绝非她的美貌,更不会是她唐家嫡长女的身份......
唐亦姝想得出声,连孙衍离开都没注意到,直到沉甸甸的细雪压得花枝发出清响,她才恍然回过神来,稍稍抬手拍了拍身上裘衣上的细雪,深吸了一口气,浸透了冷香的空气进入腹腔,使得裹着厚重裘衣的她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随即,她便重又提起精神,抬步往那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厅上的宴还未散呢。
安北王世子大约是有意显是自己的大方以及他对晋王还有朝廷的和解之意,这一场洗尘宴确实热闹得很,直到夜半,诸人这才纷纷告退。因有安北王世子屡屡劝酒,萧芳长亦是喝了些酒。因他原就肌肤透白,又被北地半夜里的寒气一冻,更是冷白清透一如冻玉,衬得颊边那一抹因酒水而上涌的潮红便如胭脂一般。
唐亦姝顺手扶了他一把,回房后又叫人端了热水,亲自拧了帕子递给他,随口道:“你这酒量在京里便不大好,也就是那些人看在陛下的面上不敢多灌你。这北地的热酒比京城的还烈得多,你还敢这么一杯接一杯的,现在难受了吧?明天起来,还得头疼呢!”
别说,萧芳长现在就有些头疼——他是早产,自小便有些体弱多病,上头亲长又惯着他,还真没喝得这么厉害过。不过,萧芳长面上倒也没怎么显,冷着脸让左右服侍着他脱了外衣,然后才坐在榻上,由微微抬脚,着人替自己脱了靴子。待得一切好了,他才挥手令人退下,顺便伸手接了唐亦姝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面,应道:“总得要喝的——世子原就怨我偏帮平林,若是我连他的酒都不喝,还不知要如何疑心呢......”说着,他又抬起手,从案边端起适才丫鬟斟好的热茶,垂头抿了一口,然后才徐徐然的开口道,“倒是你,换个衣服便换了大半个晚上,别是出门会客了吧?”
萧芳长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上去倒是和往时一般无二,可这里头的意思却又很不简单。
唐亦姝此时正对着镜子,微微歪着头,抬手去摘发上的钗环,听得这话,手上一紧,指尖拿着的那支玛瑙簪子差点戳破头皮。好半天,她才静下心,把手头取下的钗环搁在案上,披着一头乌漆漆的长发,转头去看萧芳长:“孙将军马上便要去接应程老将军,我正好与他道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