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芳长顿了顿,许多话不知要如何说起,最后只摆摆手让人把知音拖下去,听候发落。
唐亦姝见状,还不忘在边上提醒萧芳长:“那个适才领我过来的丫头,还有那些一路把云晏带来的人.......王爷总也得一并处置了才是。”
“放心,跑不了......”萧芳长瞥她一眼,沉默片刻,方才与唐亦姝伸出手来。
宽大的手掌就这样摊开在她面前,手指修长且有力。
唐亦姝慢半拍的握了上去,试探着捏了捏他的指尖,不轻不重,多少还是带了点安慰之意——到底是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人,萧芳长心里估计也不舒服吧?
萧芳长冷了半天的脸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轻声道:“我叫人备了舟,正好......我们去舟上说话吧。”
这会儿,便是唐亦姝都有些不大明白萧芳长这千回百转的心思,不过她素是乖觉,这会儿倒也十分干脆的应了一声:“嗯。”
萧芳长摆摆手让那些个亦步亦趋跟着的下人们都退下,亲自牵着唐亦姝的的手上了早就备好的木舟,从里头找出划桨,这才抬手去解舟上系着的绳子,拿着划桨划了起来。
唐亦姝见他神色不大好,很是狗腿的上去奉承一句:“我还不知道殿下您会划船呢,真是多才多艺呢。”
萧芳长瞧她一眼,重又低头去看湖上那徐徐荡开的波纹,蹙着的眉头不觉也跟着松开了些,倒是难得的开口解释了起来:“母后水性极好,偏父皇却是个怕水的。所以,以往父皇若是做什么事惹得母后不高兴了,她便要带上我和皇兄,然后再拉上父皇,一家子划船去玩,吓一吓父皇。因为这个,我和皇兄后来也都学了。皇兄还总带皇嫂去划船......”
不得不说,太/祖皇帝坐船时那生怕船翻、想要去抢妻子手中船桨却又不敢的旱鸭子模样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反正皇帝与萧芳长后来都暗自学了划船,发誓绝对不要像亲爹那样丢脸。
唐亦姝听着也觉得有意思: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太/祖皇帝的形象都是极高大的,虽说以臣谋君、杀史官修史书这些事都是抵赖不掉的污点,但那毕竟是曾血战北胡、扶江山于危时的开国之君,素有威名,早些年都可用来止小儿夜哭。所以,想象下这样的人竟是会怕水,倒还真是挺让人意外的。
唐亦姝想了想,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词,索性便笑着道:“早闻先帝与先皇后恩爱甚笃,有如神仙眷侣,果是令人羡慕。”
萧芳长闻言一顿,倒是没有再划桨,反到是回头看了唐亦姝一眼,唇角笑意讥诮:“他们确实是恩爱甚笃,不过也没什么值得旁人羡慕的......”大约是适才知音提起先帝驾崩时那些个话叫萧芳长想起旧事,他的情绪倒是难得的复杂。
到底涉及皇家旧事,唐亦姝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插话。
萧芳长索性也跟着坐了下来,低声与唐亦姝说着话:“母后和父皇,纵是一生恩爱依旧有意难平——母后半生郁郁,至死方得解脱;父皇愧疚于心,悲痛伤身,终究是年寿不永。”他握住唐亦姝的手,看着眼前遥遥无际的湖面,看着那湛蓝如宝石的天空,看着那岸边的翠树红花,轻之又轻的道,“所以,我总不希望我们会似他们一般,小姝。”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并且真切的叫她“小姝”,好似身下的水流一般静谧温柔。
唐亦姝被他叫的有些心软,随即又想起之间知音说的话,回握住萧芳长的手掌,试探着问道:“所以,在我入府前,殿下便已打算要把身边的丫鬟都打发了?”
萧芳长被唐亦姝问了个正着,面上神色不免有些复杂,像是尴尬又仿佛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接口道:“夫妻一体,我既是答应了要娶你,无论如何,总是要好好待你的。”
唐亦姝忍不住笑起来,凑过去瞧萧芳长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只觉得适才那些恼恨也都去了许多,忍不住凑到萧芳长耳边呵了一口气,轻笑着与人打趣道:“殿下今日说这么多,不会是打算给知音求情吧?”
自从见识过唐亦姝扒衣上头的“天赋”,萧芳长心头多少便已有了几分警惕,见她靠过来便也跟着提着心,尤其是耳尖那一处麻麻痒痒的,叫人意乱。他手上不由一松,手里抓着的划桨也跟着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划桨的掉落声倒是把唐亦姝和萧芳长都惊了一下。
萧芳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却还是抬手把唐亦姝推开了些:“幸亏是掉在舟上,若是掉在水里,你是在湖上呆一辈子,还是要游回去?”
唐亦姝眨眨眼,依旧笑盈盈的:“要是和殿下您在一起,就算是在这呆一辈子又怎么样?”她抬抬手,指了指湛蓝的天空和舟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天光水色俱在,还有殿下您这样的美人在侧,呆一辈子才好呢。”
萧芳长自然知道唐亦姝是哄人的:就算划桨真掉了,他们若是久久不归,下人们肯定也是要找过了的,总不至于真叫王爷和王妃流落湖中央。只是,唐亦姝那些个甜言蜜语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哄到人,哄得他一颗心又软又热,恨不得真丢开那划桨,与她在这湖中央呆一辈子才好。
千般绮念不过一瞬即逝,萧芳长很快便收敛起心中杂念,重又把话题转回到先前说的知音身上:“知音便是有再多的理由那也是存了害人之心的,今日之事,不仅是要毁人清誉更是有意要害你性命。这般行径,自当是要严惩的,方能以儆效尤。”他顿了顿,索性去问唐亦姝这个被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唐亦姝还真是叫萧芳长这句话给问住了——她在唐家的时候却也没学过什么管家本事,手上更是不曾真沾过人命,说到底还是有些心慈手软的。纵然是对着云氏和唐芊这般欺辱过自己的人,她也是忍了再忍、仁至义尽之后才痛下狠手,叫人长长记性,不要再来惹她。真要叫她如何去报复人,那倒是有些为难她了,实在是再没有想过的。而且,在这之前,她对知音虽是心存忌惮可最坏的想法也不过是把人打发去江州和鸣琴作伴,让她们两人狗咬狗去便是了.....
如今出了这事,萧芳长又特意问她,唐亦姝这才仔细的想了想,迟疑着道:“要不,咱们打她一顿狠的.......然后,把她送去江州和鸣琴作伴?”
萧芳长长眉微微一扬,扫她一眼,只得接口道:“要打,就要当着那些个心存侥幸的丫鬟婆子的面打。”他心知唐亦姝有意要理一理府中人事,索性便教她个明白,“‘小人畏威不畏德’——你倒是可以拿知音立一立威,省的那些个下人还当你好脾气,好欺负。”
唐亦姝对此倒是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萧芳长沉默片刻,又道:“知音心思重又擅隐忍,你若真要留她性命,江州到底还是太近......倒不如把她发配到西边为奴的好。”
唐亦姝此时此刻,终于重又领略了萧芳长这颗黑心肝:西边多山地,山里多是粗野之人,连个识字的都很少。知音这么个心思玲珑的若是被发配到那,可算是秀才遇见兵,没处说理了,想必后半辈子也是再回不来了。”
不过,对方到底是设计要害自己的人,唐亦姝也知道这会儿不好再心慈手软,还是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还十分狗腿的上去奉承萧芳长:“还是殿下想的周全。”
萧芳长忍不住瞧她一眼,既好气又好笑:“你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解决了知音这个刺头,又能借题发挥好好的解决一下王府的人事问题,唐亦姝心情好了许多,闻言不由一笑,颊边的米粒大小的梨涡塌了下去,甜蜜蜜的。
她也不害臊,往萧芳长那头挪了挪,凑上去在人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剩下嘴,也能吻人啊......”她拉长语调,眨了眨眼睛,明眸中似是含着脉脉水光,一如身后那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极是动人。
两人四目相对,不免又都有些情怯,情不自禁的静了下去,周遭只有安静的水流声,若有若无。
唐亦姝一时间只觉口干舌燥,想了想,忽而又与萧芳长道:“殿下,我觉得皇上和皇后他们特意撇开太子去泛舟游湖,怕是不止划船。要不,咱们也.......”
萧芳长简直要被唐亦姝这异想天开的主意给气笑了:“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