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钱氏兄妹吵吵闹闹的模样,隅安羡慕是真,谦让也是真:“十五佳节,郎君娘子身份贵重,理应求福添灯,盼一年平安顺遂。奴婢人低微贱,站在一旁替二位祈愿,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你替我求福添灯,盼一年平安顺遂。”钱稚言合眼一笑,再抬眸,目光溶溶似是床前白月光:“既然有心,不妨在天灯上写下吧,等到烛火燃尽,烈纸为烟,你的期盼也会感念上苍,一切如愿。”
也许怪夜风太急,也许怪天灯太华美,也许怪他笑的意外合人心。
隅安点头,第一次顺从他的心思。
钱汐用手沾着口脂膏,在四面纸灯上写着“肴淮居的四鲜桂鱼”,“霁亭斋的山楂酥糕”,“姨娘的葫芦鸡蛋饺子”,“建邺八仙楼所有的吃食”。她素手一扬,冬风刮乱灯盏,冉冉升起。
钱汐回眸一瞧,见二人依旧闷头写着,她便鬼精鬼精地跑到身侧观摩。
隅安伸着红肿的手指,细细写着“愿二郎君、四娘子身体康健,顺遂如意。”
字迹不复执笔时隽秀,却另有一番柔美。钱汐瞅见隅安替自己许愿,心生欢喜,再跑到钱稚言身边,她纳闷道:“二哥,施隅都写好了,你怎还未提笔?”
钱汐眸中一动,掏出口脂:“二哥怕是没东西写字儿,这个借你。”
钱稚言嗤笑一声,朗声道:“大丈夫怎会用搽嘴唇的玩意儿许愿,真是白白糟蹋了心意。”
他咬破指腹,在纸面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几个字。还未等钱汐看得分明,他便点燃油灯,迎着晚风,纸灯霎时脱手。
奶白色的灯罩晕着明黄的光泽,摇摇曳曳,最终化为夜空中的星子,不知所归何处。
谁也不知他的秘密。他不想,却又想让她明白。
只能寄托冬风,把他的愿望吹到最高最高,让神明垂怜再三。
钱汐追着天灯傻乐,等距离稍远,钱稚言方才漫不经心道:“离开肴淮居时,你为甚要哭。”
隅安显然没料到有人瞧见自己的窘迫,她怔愣片刻,缓缓道:“十五佳节,众生皆有旁人陪伴,唯有奴婢茕茕孑立,故此伤感罢了。”
她并非在意苏祺。钱稚言舒了心肠,本该开心,却被她怅然的语气弄得更加低落。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粉色小瓶,柔声道:“你并非一人,你的影子后,有我。”
玫瑰蜜膏,她的舍不得竟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隅安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空中月色朦胧不及她的心海,一片碧波。
不远处,拂叶声稀疏滑过,紫衣郎君朝树上倚着的某人高声抱怨:“我不过小解片刻,一扭头你怎就跑到树上来了。”
那郎君怡然自得地换了个姿势,枕臂望天。他扭开酒囊,一饮而就:“天灯在天,人若想看的清楚,便只有朝天上爬了。”
紫衣郎君知晓友人脾气,不再深究。他抬头望天,只见两盏明灯依依曳曳,明亮动人。他耸耸肩,笑道:“小孩子玩闹的物什,也只有你喜欢看了。”
那郎君也不气恼,轻呵一声,从枝头跃跃而下。他一身鹅黄锦袍,外披银辉狐毛大氅,颜色颇为女气,穿在身上却无半分不适,反倒有着说不出的风流俊朗。
他摆弄着指环,灿然一笑:“灯好看,重要的却是放灯的人好看。”
紫衣郎君摇了摇脑袋,颇为惊诧地望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从树上能瞧见?”
他挑眉一笑,不言不语,恰似迎春与月影。
紫衣郎君抱着树干,手脚并用地爬上枝头。他颤巍巍地望了一眼友人,顺着他的目光向苍翠南侧去。
其实他们只有一排苍松的间隔,近的能瞧得见彼此的眉眼。
紫衣郎君慢慢爬下高树,正正凌乱的衣襟,一通揶揄:“果真不虚,能被曹兄夸赞的小娘,平生当属头一遭。”
曹统笑的清风霁月,指环在他的掌下转地愈发的快:“吴兴郡公嫡长子,是否要帮曹某查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