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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行至客栈,门口仍是有许多人穿着艳丽,许是节日的浸染,欢声歌舞一片,掌柜早已守在门口,几位小二也一手提桶,一手握勺,象征性地往他们头上洒了几滴后,捧着一杯酒,掌柜客气道:“这几日乃是伍晴州的浴佛节,几位客人远道而来,入门前先喝口酒水,乃是浴佛节的风俗。”

林则仕抱拳接下一杯一饮而尽,王一新刚用手接过,便被林则仕抢了过去,温声道:“我这位小兄弟身子不大好,我替他饮。”

言罢,又是一空杯。

尤记得,自那次事件后,林则仕已很少饮酒。

小翎枫则趁他们不注意,偷偷从托盘处拿了一杯,想学着父亲一饮而尽,“噗——”,不停地喘着气,“好辣好辣好辣,呸呸呸!”掌柜大吃一惊,“哎哟,这个小娃娃,赶紧的,拿水来拿水来。”

王一新连忙接过掌柜的水,惊慌道:“狗蛋!”

“新哥,难受……”委屈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了,紧紧搂着他,王一新连忙问掌柜,“有无陈皮,将其兑水送一杯上来。”

掌柜连连点头:“有有有,客官您先上楼上厢房,小二稍后送到。”

林则仕的神情颇为担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再准备药汤浴桶。”

掌柜连连称是,又问道:“可需传大夫过来瞧瞧?”

林则仕摆摆手,示意不必,家里的翔枫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时急得林府上下手忙脚乱,将城中大夫召集,有大夫说可能会导致痴傻,又有大夫说不必担忧,睡一日便好,大家便都等到第二日,见到翔枫安然无恙才放下心。

掌柜手脚麻利,立马将陈皮水奉上,又将药汤洗浴用具准备好便退下了。王一新身心都放在小翎枫这儿,一边将陈皮水吹凉些,一边慌忙用手背探小翎枫的额头,酒的后劲可大,小翎枫被喉咙辣得哇哇大哭。

林则仕接过他手中剩余的陈皮水:“你先去清洗一下,翎枫我来看着。”

王一新摇摇头:“我要在这里陪着他。”

林则仕不以为然道:“你在这里又有何用?”

王一新却不再言语,林则仕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想着自己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好意劝慰道:“翔枫幼时也误食过酒,现在一样生龙活虎,你不要杞人忧天。”

王一新听得翔枫二字,又听他对小翎枫病情如此轻描淡写,既愤怒又心伤。他大儿子的身子骨从小便被照料得极好,是我们家小狗蛋能比的吗?想得过分了些,心里怨气难泄,眸里尽是苦涩,苦涩中占了大半愤怒,目光也凛冽些许。

林则仕许久未见过他这般狠厉,只道他大概心里容不下翔枫,见不得他好,于是自己不过好言相劝,也得承受这些许敌意。更何况,当初他给翔枫他娘下了双生蛊,祸不及妻儿,他王一新样样做了个遍,又有何谈资来对他愤怒?他只道自己心里也委屈,便也冷眼相对。

许久,王一新才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瞬时的温柔不过是明日的毒药,小柿子对他永远少不了那揉一揉再打一巴的策略,他只好低眉顺眼,掩饰自己的心伤,双目不离小翎枫。

眼见着一桶热水将要变冷水,冷战中的两人,终是林则仕先沉不住气,忍无可忍,冷然道:“你要自己去清洗,还是要我吩咐小二来帮你清洗?”

这话语太过熟悉,王一新微不可测地打了个冷颤,心里却浮现莫名其妙的画面,一个身形与他相似的人,被两个家仆拉着,一碗一碗的饭食灌进他的嘴里。

“不……不用,我自己来。”

林则仕这才温柔道:“当心受风寒。”

王一新只好应了声,头也不回地迈向浴桶,正打算草草清洗一下,却发现林则仕已命人将祛风寒的药物泡在热水里,王一新深知这些药物都对他没用,心里还是感动了一番,快步跑去从背后抱着林则仕,狠狠地呼吸着他的气息,许久未曾言语,直至家仆催促:“老爷,再不洗这水可就真凉了。”

林则仕挥手示意家仆退下后,打横抱起王一新,缓缓将他身上衣物脱去,触及他的瘦骨嶙峋,于心不忍,于是手上动作再轻了些,缓缓将他抱进水中,仔细将屏风遮挡,轻轻柔柔地吻额头,这才出去。

王一新心中思绪万千,小柿子近期喜怒无常,令他猝不及防。小柿子也曾温柔待他,但那是在六年前的碧落山,方才听他说起翔枫,难不成又是翔枫生了什么病,需要用小狗蛋的血吗?

因着吃下碧落果的身体构造已然改变,流淌的血液亦可解毒,三年前用自己的血蒙骗过关,可是现下的身子,怕是取血也困难。万一,小柿子真的要牺牲小狗蛋,去救他那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