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漆如忱!你还不知悔改!”江靖喝道。

“不说……我就,再杀!”刹那间,漆如忱杀气毕露,在他手里柔软的银丝忽而坚硬如铁,径直向不远处的云峥而去,情急之下,江靖将他右手向后扭转,漆如忱腹部肉眼可见的剧烈耸动,腹中胎儿抵住他的盆骨冲撞,他牙齿一松,银丝彻底消失在水中。

江靖尚未松一口气,漆如忱阖上眼眸,掌心运气,载住两人的孤木忽而急速前行,江靖内力不及他深厚,一时想不出其他办法。沿着漆如忱站不稳的步伐,血液滴滴答答流到孤木之上,又渗入到无边无际翻涌的江中。

“你到底玩什么花样?”江靖从未放下过指着漆如忱的剑,厉声道,“方才孤舟在前,遇到水鬼便不再前行,弓箭齐发更是没有再动,你内力如此深厚,可令船急速前行,何必在原地停滞不前。”

漆如忱不答,江靖又重复一遍,道:“漆如忱!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我在等你。”漆如忱回过身,笑了笑,道:“江靖,你不记得了吧。我们之前,交过手。”

“我与你再打一场,让我来告诉你,我们之前是怎么打的。”

孤木江中前行,风起云涌,黑云恍若近在咫尺,江中一切生物丧灵,唯有漆如忱瞳孔黑如曜石。

孤木不过方寸,漆如忱赤手空拳,几步已近前身。

江靖皱紧眉头,平视漆如忱似是含水的眸光,而后,漆如忱轻轻笑了笑,指尖弹走他直指鼻尖的剑,剑身轻震,江靖感受到他的深厚内力,无声静待他出招。

漆如忱阖上眼眸,缓慢碰触、含住江靖的唇舌。黑云闪过细长的雷电,闪烁的白光中见得江靖木然,感受漆如忱干涩的吻,感受着颤抖的唇,感受着如沉入水中冰冷的温度。

他竟然觉得分外熟悉,心中大乱,仿佛是在哪里经受过的场景。

湖心亭,一袭白裳,自水底而出,水未沾衣,足尖轻点,便到得他的面前。他与那人打了一场,那人内力江湖无人能敌,他的剑分明无法近身,争斗间,他被那人禁锢在怀中,热烈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那人笑道,当真名不虚传,一手好剑,配佳人。

他恼羞成怒,趁机在那人手腕上划了一道,那人却说道,你想在我身上留下印记,我也便也学你。话音未落,饮一口酒,吻住他的唇舌,扯开他的衣裳,径直在他的肩膀上留下牙印。

江靖一片混乱,本能地将身上之人推开,自行扯开的衣裳,上面确然有一圈浅显的牙印。

“你到底是何人!”

漆如忱左肩受伤,腹中阵痛袭来,被他一推,只能跌跌撞撞落在木板的一角,跪在孤木之上,抓住凸起的角落,忽然痛苦地嘤咛一声,抚摸着鼓动逐渐频繁的肚腹。漆如忱低头,青丝垂落,遮住他的表情,笑道:“江靖,你连我名字记不得,追杀我作甚。”

风浪忽起,木板上在江中跌宕起伏。雨丝坠落,一点又一点,将漆如忱身上的衣物贴紧,青筋暴动的脖颈,跪姿之下清晰可见,除却硕大的肚腹,他竟瘦削仅余皮肉,细瘦的脚踝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雨,顺着孤木的缝隙,消逝在天地。

江靖被面前的场景震住,此刻便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可他竟下不了手。江靖紧盯着他腹中翻腾的动静,掌心炽热,似乎留存过他腹中孩儿的温度。

漆如忱捂住翻腾不已的肚腹,疼的受不住,便咬住舌尖,双手不知该找何物捉紧,抵挡愈来愈胜的水浪,顺着宫缩的频率躬腰用力。

每当一阵风浪来袭,两人不得不向后退一步,寻找孤木的平衡。宫缩间隙,漆如忱微微抬头,江靖提剑,站在木板的另一侧,目光深沉如斯,漆如忱忽而笑了。

两人各在一角,好似他们从来,都是势不两立。

三年前,当时的武林盟主宋轻叶被漆如忱杀害,在江湖之中掀起轩然大波,接二连三先后死去武林高手,一时之间人人惶惶不可终日。经过多方调查后,传闻漆如忱用的是一根银丝,他瞬时便成了人人得以诛之的恶人,而江靖,便是最积极找寻他的人之一。

他易了容貌,佯装成小厮,用了化名,与江靖相识。他与江靖本是日久生情,若不是被江靖识破,他不是没想过要用这个身份与面皮与江靖一直生活下去。直至那日江靖无意间折返,窥见他藏匿起来的银丝。

江靖二话不说,提剑向前一刺,漆如忱迅速避过,银丝交缠剑身,削铁如泥的兵器相见,擦碰出星火。银丝让剑身难动分毫,漆如忱道,你打不过我的。

江靖不言,剑剑夺人性命的势头,漆如忱掩护腹中三月孩儿,问道,你从何时知晓,我便是漆如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