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多年前从京城开始一路浪迹,凭着替人画画集盘缠,尔后竟渐渐有了名气的画师。人人夸他妙笔生花,夸他才情兼备。

他依然穿着旧衣裳,戴着旧帽子,操着跟她一样的京城口音。他还是习惯用左手研磨。他真的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况荀生。他没有胖,也没有瘦,他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仿佛这几年时光他不曾独自经历过,仿佛他仍然是她眼中的少年。

况荀生看见忆如,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唤了她一声,羡芸。她便讪笑道,况先生若是尊重我,请称我为慕容夫人。

是。况荀生低下了头去。

忆如又说,我请先生来,是想劳烦先生替我画一幅肖像,我要送给我家相公,希望他每天看着,每天都能想着我。

况荀生点头道,是。

他原本,在阔别的这些年,已经痴痴的将她的模样画了几十遍,画他想象中她的微笑,忧伤,活泼,恬静,可是,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从前画的那些,竟然都画错了,女子的眼中再也找不到他想象中的纯真,她的脸上只有陌生的哀伤,就连笑容也带着辛辣,带着愁云惨雾,眉目间还有释放不开的粘稠,是茫然,也有恨。

就那么端端的坐在石凳上,像一尊腐朽的雕像。

画完成。

夕阳已藏了半边在远山。金灿灿的余晖,带着些许寒凉。忆如走到石桌前,仔细的端详了那幅肖像。又抬头看看况荀生。

突然,拂过桌边的茶杯。

啪啦。

茶杯的盖子掉在地上,碎了。杯中剩了一半的茶水,不偏不倚,统统撒在画像上。画像模糊了。纸也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