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揉了揉额头,叶骁把他簪子拔了,让他躺在自己膝上,给他揉着头,“这种事常见得很,我以前办过一桩案子,拐卖妇女证据确凿,但是都是被爹娘亲手卖掉的,一听若要报官,父母要会牢,全都说不报了不报了,只有一个女子,一定要提诉,结果父亲判了个杖一百,徙一年半,在牢里去世。”
“然后呢……”
“然后她回去家乡,被她哥哥活生生掐死了。”
沈令在他膝上睁眼,叶骁摇了摇头,“县里出人去抓,阖族拦人,说她害自己父亲锒铛入狱,兄长大义灭亲,何罪之有?”
当时这桩事闹得极大,大理寺和御史台吵得把对方的脸都挠烂了,御史台认为女子家贫,典女被逼无奈,此乃可悯,而女子以子告父,致父身亡,不孝至极,此乃可恨,兄长虽然不该杀人,但其情可怜,不应判死。大理寺则认为父卖子女已经有亏父母之德,女子报官是正当之举,其父横死,与她无干,而其兄并非意外,而是故意杀人,且杀害至亲,该当斩首。
“……结果呢?”
“最后王姬一锤定音,就是,忠孝二字,忠在孝前,国家二字国在家前,法在情前,卖女杀妹犯的是国法,而女告父罪乃是私情,凶手最终判了个绞立决。”
凶手行刑当日,县令亲自祭拜,挂冠而去,无数乡民扶老携幼前往送行,凶手荣葬祖茔,被父亲所卖、兄长所杀的可怜女子被抛尸荒郊野外,尸骨无存。
“这才是人间真相。我这种事看太多了。”叶骁叹息道,“阿菩就是啊,她不愿意跟刘屠回去,是她怕刘屠打死她,而不是觉得自己被典卖不对,还一再央求,求我不要让刘屠坐牢,不然坏了规矩她就没法做人了。可不可笑?受害者跟我说不能为难加害者,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说到这里,他无法可想一般,又轻轻摇了摇头。
第三十七回 他心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