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
她不知道。她高热的时候也许有人喂她吃过什么东西。不然睡几天醒来一定会很虚,不会有刚起来时那么精神。
但她记不清了。病得一切都断断续续,只有零星的画面。
铃低低地骂了一句:“添乱。”
不像是在骂魏拾骨。也不是像是在骂她。
可从铃的表现看,也并不像是来害她的。
她一开口,又是一口呕出来。
这次全是血。
腥味冲得她意识模糊。
“把车子开过来。”铃高声吩咐魏拾骨。
魏拾骨转身离开之后,他却立刻拈印,几乎是直接带着陶九九瞬间闪现离开。
陶九九隐约听到魏拾骨叫了一声:“九九!”
然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她眼睛模糊看不清楚,但闻到了自己家庭院里的花香。
铃没有把她带到可疑的地方去,而是带她回家了。
他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陶九九听到拨号的声音。
“你在哪里?”
……
“别骂了!”
…………
“现在回来。我在你家。”
…………
“你家还有没有别人?…………叫你家的人都走。”
…………
大门被一脚踹开,也许是阿姨听到了响动,慌慌张张地大声问:“什么人?”
但很快,大概就接到了来自主人家的电话。又看到了陶九九满身是血。连忙帮着跑前跑后。
铃也确实需要人手,但还是赶了她几次,她都说好好好,马上就走,但又立刻跑着去帮忙拿东西。
“不叫救护车吗?”
陶九九听到阿姨的声音。
铃只说:“不用。一会儿就好了。”但很明显是安慰普通人的话。
她感觉自己终于被放下了,但应该不是卧室,身下的地面很湿冷,鼻子里有股封闭空间的潮湿霉味。应该是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她下来过一次,堆满了杂物,还有虫子吓了她一跳,就再也不下来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家太远就去附近的酒店。明天有事我再叫你回来。”铃对阿姨是这么说的。
然后两人结伴离开地下室,上去。
阿姨大约是在问,发生了什么事,九九怎么了?这样的话。
她在陶家呆了很多年了,九九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声音中的焦急显而易见。
不知道铃是怎么应付她。
过了一会儿,就只有铃一个人的声音下来。阿姨应该是走了。
他搬着什么东西,倾倒在她身上。像是沙,又像是泥巴。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一点一点地埋起来。
边掩埋着,铃还在不停地低语。
因为声音太低,说的又似乎是某种古语,导致精神已经非常虚弱的陶九九只零星听到几个句子。
什么‘吉日兮良辰,复归天地兮恩深’‘得天命之庇佑,护仙龄长昌’……
虽然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但茫然睁着,能感觉到时时眼前有光华流转,应该是施用颂法时的灵光。
她能感觉到,那些原本零散泥土缓慢地缩紧,将她包裹起来。但却并没有停止。还在不停地向内缩。接下来便是钻心的痛,像是无数的针,穿过了她的皮肤与四肢百骸,直刺入更深处。
她听到自己的嚎叫,仿佛地狱中的恶鬼。
铃的低语有片刻的停滞,但很快就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在痛的巨浪中陶九九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不复存在,身体似乎已经变得麻木,可很快,更恐怖的剧痛又将她重新拉回来。
铃总算停下来的时候,那些痛也还没有消失。它们还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往她身体里钻。
铃也不知道是去拿什么,脚步远去。而这时候,她听到了有什么人偷偷地进来,大概因为紧张还摔了一跤。
然后她听到了阿姨的声音。
“九九啊?九九啊?”一双手在扒拉那些还没有融入她身体的泥土,奋力想把她挖出来:“九九别怕呀,阿姨带你去医院。别怕。不哭不哭。一会儿就不痛了。”
当最后一点覆盖在她脸上的泥被拂开。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生命与善意的味道,那些对她的怜爱仿佛是有香味的,从阿姨身上散发出来,钻入她的鼻端,而她身体最深处中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叫嚣、沸腾。她渴望这些感情。想要得到它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被强烈的渴望驱使着猛地向前扑去。片刻后,她终于得到了少少的慰籍,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可是,这么美丽的东西,实在想要更多,更多。
随着暂时的满足而来的,是最大的饥饿与空虚。
她侧头,似乎闻到什么正在接近。
是少男特有的味道,还有那蓬勃的冲破一切的灼烈感情,它们隐埋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多么美丽的东西啊,吸引着她所有的感官,挣扎着一步步向外去。
就在外面,越来越近。
再多走一步、二步……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九九!你没事吧。”
她头脑一片混沌,可有片刻能分辨出来,那是琴初的声音。也就是魏拾骨。
这声音让她心中充满了怜爱,好像自己化成了一汪温柔的水,并且迫切地想要将这无与伦比的情感永远纳入胸中,与自己同存。
………
-
铃搬着第二箱带封印的泥土下来的时候,原本埋着的人已经消失了,原地的泥土里只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凹槽。还有一套衣服,掉在泥土旁边。他认出是那名家政阿姨的。
衣服堆里掉着一枚粗糙的金戒指。
除此之外,这个女人整个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低骂了一句。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上面显示的是陶女士的头像。
他边向外去边匆忙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她被解除了禁锢,现在失神暴走了。先会去找熟悉的人,如果不能及时找回来,就会开始无差别的…………我知道,我正要去追。”
对面不知道说什么,他暴怒起来:“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怕有人对她不利还一直跟着她。”
…………
“没有很多次机会了。其它地方我已经都处理了。所有的世界都已经被吸纳。”
………………
“你别再骂了,没时间听你骂。你是好意,我难道就是恶意吗?”
…………
“你尽快回来,就算我找到她,也需要有人收尾………另外,那个贾宝贝,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她,我已经堵了他好几回。并且她是我从琴仰止那里带回来的。她放假去了琴仰止那边呆着,不知道原因。”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才走了几步,就在又一堆衣服前停下来。
那明显是一身睡衣,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不记得了。
“妈的。”铃骂了一句。大步迈过衣服向外跑去。
-
琴仰止大步从卧室出来,脸色明显不太对。出来后立刻转身往琴初房间去。
中间只是快走了几步,就有些喘不上来气不得不停一下。
而房间不出所料是空的。地上有奇怪的污渍,湿的,还有些灰,一看就是颂字化成的。他半蹲下,在这些颂字中,找到了自己的几个。
那是他之前用来给陶九九退烧的。可现在被吐出来,和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颂字混合在一起。
他捂胸站了一会儿才起身。
楼下陶九九的房间也没有人。
花园路1号附近所有的阵法都开着,但没有闯入的痕迹。他却亲眼看到监控中铃从附属楼出来,跑进这边楼中,在几分钟后半抱着一身是血的陶九九离开,琴初跟在他身后。
在大门处他把琴初支走后,立刻施用了闪颂。带着陶九九凭空消失。
琴初很快就发现了,但因为他只是实体没有修为,所以无法施用追踪的颂法,但他立刻回楼里拿了追踪符,然后开车走了。
琴仰止转身就要去车库,但没有走两步就跌坐在地上。
他缓了缓气息,拿出手机给王秘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太虚弱手抖个不停。
王秘不到十分钟就驾车赶来,看到老板直接坐在地上,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搀扶。
琴仰止上了车,没有精神说话,把显示着车辆定位的手机丢给他:“过去。”
王秘不多话,车子箭一样飞驰。
开到一半,见琴仰止缓过来一些了,才试探着问:“boss,你怎么了?”
琴仰止仰头靠在椅子背上,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琴初死了。”但听上去还是气力不足。
王秘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啊?”
又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立刻又问:“是不是三族里的人发现了他是boss的弱点。”委员会内部本来一直就有派系争斗,对琴仰止的怨言也不小。
但说三族合力对付他,又有点说不过去,也并不是因为这事绝不可能发生,而是因为三族在任何问题上都很难达成统一,在这件事上也必然一样。要他们合力干一件事,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琴仰止没有力气。
只是摇了摇头,摸索着拿出一张符,化成水一饮而下。脸色是好了些,但也只是有了人色而已。
“那是谁?”
琴仰止闭眸皱眉,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是陶九九。”
那些污浊的东西像是陶九九留下来的。而且,她留在楼中的气息变了。
那不能说是三族中任何一族的气息,它太过于杂乱,什么味道都带一点,无纯粹可言,更像是把天地之间所有生灵的气息都糅合在了一起。所以很难说清她是什么。
但明显不是凡人。
可他不懂,自己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么大一个非人就在自己鼻子底下。
如果说有人压制着她的味道,帮她隐藏,他也想不出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又有什么颂法,可以做到这种事。
等车子停下来时,已经到了陶九九家门外。
琴仰止远远就看到了琴初开出来的车停在大门边。
他下车快步过去,车门开着,足以见得琴初赶到之后下车走得很匆忙。
别墅很安静,灯都开着,门也开着,但没有人。
王秘警惕地率先进去。琴仰止快走了几步,便有些难受,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他身形不稳,特别是人的边缘模糊不清,有一种逸散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里面便传来王秘的声音:“boss,这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了鼓劲,才撑着继续向前走。
地下室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大堆泥巴。
王秘满头雾水:“这什么东西啊?陶家在这里埋人啊?”那个印子太明显了。他伸手要去抓那些泥,琴仰止一把打开他的手:“不要去碰。这是净土。”
“什么?”王秘愣住。
“净土。是用来做坟冢的。”
“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死于不甘的神魂不论多么强大,都能被它钉住。三族之民哪怕沾一点在身上,便立刻附身入骨原地僵死不可救治。”
王秘吓得连忙跳开。掂起脚尖。生怕碰到一点。
嘀咕:“只要一点?”低头看。可地上全是啊。
并且,这么多都没镇住,让坑里的人跑了,这里埋的会是什么人啊……
他小心地问:“那如果,boss被埋在这里应该也容易逃脱吧……”起码得知道这东西的能力到底有多强。有个比较,心里有个数。
琴仰止没理他,而是踢了踢土堆旁边的衣服。
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套睡衣,那是琴初的。而这一套,看穿着似乎是家政。
他走上前一步,伸手取了一些泥堆上人形凹坑上的泥。
王秘仿佛觉得那泥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似的瑟缩了一下。
但琴仰止的手指只是有轻微的变色,还并不很明显。他被刺痛似的皱了皱眉,将泥丢回坑中去。围着走了一圈,似乎是评判这里被埋过的会是谁。
随后静站了一会儿,就扭头出去了。
在出去的路上,经过地上琴初的衣服时,脚下也没有停留。
王秘连忙绕开那些土跟上他:“boss知道是谁被埋在这儿过?”
琴仰止冷淡地说:“身形上看是女性。”显然有更明确的答案,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王秘也心知肚明。
坐上车后,琴仰止喘息了好一会儿。
王秘坐在驾驶位,静静等着他发话,不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从视后镜看着他问:“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要通知治管局?”嘀咕:“这几天也还蛮奇怪的,都没看到贾局长人呀。说是请假了。我还以为,是因为上次他跟踪小boss,boss您不高兴,做了什么……”
琴仰止皱眉:“从什么时候开始请的假?”
“就是跟踪小boss,搞得您赶回来的那天之后。第二就没去上班了。”有些意外:“不是boss吗?”
又说:“铃在这儿埋人……看来boss调查他没有错。他是真的想杀陶九九。”
琴仰止却意外地摇头:“我错得离谱。”
人形凹槽的泥土上还有一些残留的颂字,可不是诛杀类的颂法,如果他这次没猜错的话,这些泥土也杀不了陶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