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拾骨淡笑,说:“我与茕独相处虽然短,可在我心中,她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样。我的一个小妹妹已经死在我怀里。另一个也要被永远拘禁起来吗?何况她败落之后,坐在那里嚎啕大哭的模样,实在叫我……”
“于是你便网开一面?”
“我跟她说,我可以不带她回去,但要拿走她的全部修为,毁坏她的灵脉,确保她不会再自行修炼。她可以留下来,但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魏拾骨淡淡道:“我觉得,她不会答应。毕竟她的外貌是用颂法维系,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加固一次,不然就会无法维持自己的外貌。重新变回丑陋的样子。”
“但她答应了?”陶九九也是震惊无比。因为这明显是魏拾的诡计,就算茕独当时不肯回去,过一段时间外貌无法维持的时候,她也只能离开。茕独虽然毒辣,但不是傻子,不可能想不明白。自己变成普通人的代价与她得到的好处,根本不成正比。简直是亏本的买卖。
“她答应了。因为她知道只要跟我走,就再也不能回来。永远活着却不能回来,比不过短暂地活着但随时可以看到苏吴归。”魏拾骨表情十分奇怪:“我不懂,情之一字。竟然这样厉害。但我虽然拿走了她的修为,确保了她不会再修炼,但为了她的安危,走时在内宫布了一个法印,这个法印比内宫本来的护法要厉害得多,毕竟是我下的,只要法印在,就能保她平安。我只想着,她发现自己的样子后就会逃走去春山找我。这样就自然能将她拘束在身边,修为什么的再恢复也只是多耗费些时日的问题。”
“可后来苏吴归怎么能杀她呢?”
“我死了。”魏拾骨笑得有些勉强:“大约在我回到春山一年后,便四处谣传春山是地府,只要杀了春山主人销毁了生死名册,人人都能永生不死。这比挖我的心来吃,更有诱惑力。五年后。谛天、苏吴归施用诡计举力将我分食。春山崩裂,万鬼倾巢而出。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等我再醒来,已经是很多年后。她早就被割头而亡。我因伤重,不得不在渭水那边休养生息。说起来茕独她,恶贯满盈这样下场自是活该,至于苏吴归……”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说。
陶九九坐在那里,满腹疑惑:“你觉得,是茕独察觉了你的印,告诉了苏吴归?苏吴归在自己夫人被春山杀了之后谋划除掉她,于是从你这里下手。”
茕独告诉他的时候,是什么情景已经很难说清楚了。是炫耀‘兄长’待自己还是很好,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苏吴归知道了魏拾骨不死,法印不散,茕独就不会死。再加之春山主人心肝可以起死回生的谣传。他也许想复活自己的夫人。
但最后显然是没有成功。
“所以,苏吴归不会真的觉得你的心有用吧?”陶九九无语:“可你根本没有心啊。”
他的心早就在成为神侍的时候,献祭给了神祇。
“然后呢?”她追问。听魏拾骨这样的形容,觉得他驱策那些邪祟降世,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茕独为自己报仇。那是为什么呢?这后面必然还有什么隐情。
他只说了自己的来历与往事,并没有讲到最关键的地方。
“它在归化之前曾留下神谕,万物生灵不可修习术法,通晓修行之道。如果真有一天,四海之中开始有源源不可断绝的修士登仙,那这个世界便不能再存在。在我归寂时修士其实还不太多,也并没有能登仙的人。可等我醒来,一切都不同了。而且现在要阻止人们向道根本不可能了。”魏拾骨含糊地说道:“而神谕不可违背。神祇如此安排,必有它的原因。但我不想毁灭四海,所以尝试毁掉灵脉,灵脉之眼就在蓬莱洲,殷灼月死了之后,国宗大乱,再加上邪祟逼境,我会好办事很多。毁掉灵脉之后,除掉那些修士焚尽典籍。大清洗结束,我就会将邪祟驱赶回渭水之滨。不出一千年,四海便能恢复生机。总比灭世要好些。”
陶九九叹息。坐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喝果汁。
所以,就是这样?
可为什么有这样的神谕?
并且,她感觉还是有很多疑惑和疑点。
过了一会儿,仍然若有所思。
“怎么了?”魏拾骨问。
陶九九说:“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是神祇的话,那极有可能是在三界崩坏的时候,无意坠入你们的世界。因为它当时受到过重创,所以后来那里成了这位神祇的永眠之地。”
可魏拾骨口中的神祇,到底是谁?
要知道上界神祇都是有名有号的。不可能有一个无名无姓谁也不知道的神祇存在。
只要是神祇,就一定在册。关键是,在册下落不明的神祇太多太多了。她没有见过这位,也无从判断。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还是问魏拾骨:“你能描述一下它的样子吗?”
魏拾骨摇头:“我做不到。”
神祇无法被描述。甚至有些过于厉害的神祇,连名字都轻易不可被说出口。
“你觉得,你认识它?”
“我从哪儿认识呀。只是我知道有一本名册,在委员会保存。上面有所有神祇名号与画像。”
两人面面相觑。
陶九九看懂魏拾骨的眼神,立刻做出‘哒咩’的动作:“委员会安保很高级,我们两个现在就是普通人,大门都进不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事喝饮料。
魏拾骨还在沉思。
陶九九已经开始跟他讲闲话了:“你这个身体什么背景啊?”
“我还没见过家长,早上见过一个叫秘书的人。”
“哟,那你家挺有钱。”
魏拾骨被她表情驱散了些心中的阴霾:“我不知道怎么样叫有钱。”又说:“现在还是把重点放在五月二十一饕餮伤人这件事上。”
虽然陶九九明知道就算渡过了这件事,自己命也难长久,却还是兴致勃勃:“你说得对。”身上充满了朝气。与他相视而笑,之后突然问:“你不会说谎吧?”
魏拾骨猝不及防,只笑了笑:“你觉得呢?”
陶九九歪头看他半天,最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得毫无介缔:“我没有骗你,你当然也不会骗我。”
起身去续杯的时候,忍不住沉下脸。
大家都没有说谎,只是都没说全而已。
艹。
魏拾骨是真的狗。
可自己只是隐瞒了琴仰止这个人的存在。隐瞒了他的身份、长相,和他也去了那个世界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也不为什么。没有心怀恶意,只是下意识感觉到,这件事最好不要说。
那魏拾骨隐瞒的是什么?又是为什么呢?
她拿着杯子刚排上队,就被一把双手抓住了胳膊:“可逮着你了!”
诶?她猛然回头。
-
陶九九和魏拾骨两人是被陶女士的生活助理小姐姐逮回来的。
学校在陶九九冲出校园的当时就打了监护人电话,还好留的是生活助理小姐姐的号码。两人站在校长办公室,一点也没有‘犯罪份子’的自觉。昂首挺胸的。要是有人猛不丁看见,还以为两人是来受表扬的呢。
校长是个三十多的青年,表情上看到是很镇定,和小姐姐谈笑风声说些闲话。
聊了十多分钟话风一转:“陶同学成绩好是有目共睹的,从家庭上来说,家长和学校都给予她厚望,就应该严格要求。逃课对学生来说,是很恶劣的行为,学校也要对家长负责的,落课、学习态度怎么样都不提,人生安全也没有没有保障,万一在外出了什么事故……”
小姐姐一脸严肃:“理解理解。九九确实应该严肃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回去之后我也一定会认真地向陶女士汇报今天的事。她对女儿十分地关心,听说了这件事,万分震惊,不敢相信九九竟然这么胆大妄为。但是实在是抽不出来空……”
两人巴拉巴拉,又说了十多分钟。
不一会儿魏拾骨的家长才赶到。
陶九九一回头,当场便愣在原地。
琴……琴仰止?!
艹!
她震惊地瞪着对方,对方蹙眉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边的魏拾骨身上。
显然,琴仰止是男方家长。
但身为‘男方’的魏拾骨不再是原身,对所谓家长自然没有惧怕,神色如常与他对视,仿佛自己和他是对等的身份。
陶九九感到无语。魏拾骨这么白目的吗?
好在她和魏拾骨两个人并没有在里面呆很久,琴仰止来了之后,校长立刻就叫两人出去在走廊等着了。
两人走到外面,门合上之前,听到里面飘出了‘早恋’‘逃课约会’这样的鬼话。
门‘叭’地合上,一切就被隔绝开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陶九九铲了和自己并排站着的魏拾骨一脚,小声嘀咕:“要不你还是离家出走吧。”那可是琴仰止啊。魏拾骨扮个她没见过几次的陆归都通不过,还能扮人骗过琴仰止吗?
这是避开琴仰止最好的选择。
不然要是真的惹他怀疑了,说不定魏拾骨就交待在这儿。
可同时,她也感到纳闷,琴仰止有孩子吗?
没有听说啊。他不是钻石王老五吗?
从年龄上看,魏拾骨十五六岁,琴仰止顶多三十左右吧。哪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来。
哦也不对,琴仰止可不是人……
可魏拾骨和琴仰止长得也不像。两个人固然都好看,但琴仰止脸上眼角那两块胭脂红再加上眉眼秀窗根本是美如妖孽,而魏拾骨好看归好看,顶多就算是个英俊佳人吧。现在魏拾骨修为寥寥,琴仰止可是厉害得很,一拳下来打飞十个魏拾骨都没问题。
“听到没有?一会儿放学你在校门口等我。我给你找个地方呆。”陶九九小声嘀咕。
但没有得到回答。
扭头向旁边的人看过去,才发现他脸色非常不好。
“怎么了?”
魏拾骨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回头示意她看向办公室门的方向。
陶九九一扭头,视线便与办公室中坐着的琴仰止隔门对上了。
玻璃门上的百页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办公室中的琴仰止翘腿坐在皮沙发上,微微侧头看着这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盯着她的,也许是在她开口说话的同时?他听得见外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