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原别枝

陶九九用秘语向陆归嘀咕了一句:“一会儿你顺着我说就对了。”便抬头坦然面对所有的人审视。

为首的越溅目光异样的锐利,在看清她的脸之后,有些许怔忡,但很快就恢复常态,想必他已经在陶九九被困于桃氏老宅的时候,得到了她的相关消息,只是亲眼所见,还是有些为了什么事而震惊。也更知道了新帝背叛自己干的好事,口中冷淡:“这不是桃娘子?”

陶九九没有辩驳,只说:“你看我不像茕独,我看你也不像越溅。怕不是我们都是错的人吧?”

越溅表情没有变化,不过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些人便立刻退开去。

门口便只剩下陶九九、陆归和他三人。

实在谨慎得有些过分。

屏退了自己人之后,越溅随后又看向陶九九身边的陆归。

陆归不为所动,垂眸扶着陶九九,沉默不语。

陶九九知道越溅的意思,只说:“他什么都听得。”

赵溅收回目光,便不再坚持,但也不再提有没有错人的事,只开口问:“你说你是茕独,不知道有什么证据?如果单凭容貌的话,并不足以为信,就我所知,除了桃氏娘子,未来的帝后春娘子也与茕独长得一般无二。难道她也是茕独吗?”

陶九九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上下审视着他,甚至让陆归扶着自己,围着他慢悠悠地走了一圈。

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越溅皱眉,但并没有立刻就生气或翻脸,只道:“小娘子懂得施用只有茕独会的颂法吗?”

“我除了自己的身份,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会?”

“那小娘子,身上可有茕独的灵器?”

“我历经几世,能活着都不错了,连灵息都有不同,你还指望着,我灵器未碎,仍在身边吗?你以为苏吴归是吃素的?”

赵溅无法反驳:“那……小娘子总该有信物。”

“信物?只要是我以前用过的东西,都算数的吧?那你可想好了,我若拿出来了,你可不能反悔又得寸进尺要别的哦。”陶九九慢悠悠地围着他踱步。仿佛胸有成竹。

陆归要是不知道,还真以为她身边带着什么呢。

越溅沉默。自然不敢轻易答应。

因为他也晓得,器物是死的,即便是茕独在世时常带的玉玦之类,也可以几番易手,流落到不知道什么人手中,又如何能凭着一样东西,就认可一个人的身份呢。

“那小娘子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是茕独呢?”

“我是谁,我自然知道。哪怕山川变更,沧海桑田,一切都忘记,但我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陶九九突然停步在他身后,这让他感到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飞快地转身,保持着面对她的姿势。

陶九九注视着他,表情有些俏皮:“原别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越溅表情有些奇怪,只不动声色说:“小娘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徒儿原别枝,已因故逝去多时了。”

“喔……就当我认错了吧。”陶九九十分温柔可亲,也并不与他纠缠不休。扶着陆归的手臂,又慢悠悠地举步:“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们这么一场好戏。看来琉璃殿实在是恨苏吴归恨得紧。差点连我都被当成摆布他转世之人的棋子。”

她说着,扭头看向越溅,原本温和的目光,瞬息变得森冷,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你可知道,我受了你多少牵连?如果我不是身陷局中,也不会灵脉有损,更不会被迫吞噬人丹。弄得现在体弱不堪!好似废人!你琉璃殿将我困在浮畈桃氏,就为了逼一个殷灼月?若不是我这侍人反应得快,我还真没命站在这里,亲眼看看你一个什么蠢东西!”说得咬牙切齿:“怎么,以前我亏待了谁不成?你要这么害我!”

越溅神色难辩,脸色更是精彩纷呈,但也不过瞬息便沉静下来。

他审视着陶九九正要开口,陶九九却阴沉着脸松开了陆归的胳膊,行随心动纵灵附着于右手,猛然一把就掐住了他的喉咙。

那蓬勃的灵力如滔天巨浪,越溅反应速度并不慢,再加上早有防备,原本是已经拈诀反抗的,但却没有料到,她竟然有如此骇人的修为。连他手中已结成的颂法,都因为一时不防,而直接被那灵力的巨浪生生扑打得当场便崩坏。轻易便被掐住了咽喉。

他自然是有反抗之力,但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怔住。

等他再意动时,陶九九却已经收手松开了他,仿佛刚才抓过什么脏东西那样,弹弹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无知的蠢货。”厌恶地皱眉看他:“不论你是越溅也好,是原别枝也好,是什么狗狗猫猫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一件事——我要尽快去仙冢。你好生把这件事办了,别叫我等太久!”

说着似乎想起了旧事,冷笑起来:“我想要的舍利,你也敢派那些畜牲来抢!?区区星奎,在我面前放肆。”

越溅表情有些动容:“在渭水河畔的小城外,是你……杀了那只星奎和魇兽……”

那一队人马之前突然没有了消息,唯一一只在附近活动的羽翼卫回来的也只有一个女修,那女修却是一问三不知。说是原本是要去探查,但当天她病了,没能和同伴一道前去。

之后等她赶到,同伴都已经死了,星奎也好魇兽也好,也都横死。她并不知道是谁有如此深厚的修为,又如此冷血霸道地,将双方都打得魂飞魄散成为脚下亡魂。

陶九九没有理会,只是厌烦,神色似乎疲惫,表情敷衍地乜眼看他:“你不是怀疑我的身份吗?到时候去了仙冢,你自然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茕独。”

越溅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已经有些犹豫不决。

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最后还是点头:“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是鄙人还有一些疑惑……”

“你准备好去仙冢之后,就告诉我吧。”陶九九不耐烦听他说的样子,说完这句话,眼中的锐利之色便猛然消退。

而她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目光从散漫而一点一点聚焦,冷不丁看到面前的越溅吓了一跳:“你谁啊?”退开好几步,又向四周张望:“这哪儿啊?我艹!”

越溅原本还有许多话要问,此时猛然被噎住。

陶九九转身,拉着陆归一脸莫明地问:“我们不是在去都城的路上吗?怎么这里看着像是国宗?我们是怎么来的?我怎么记不得了?”

陆归泰然自若,扶着她轻声细语:“主人不记得了?不是主人说总归是顺路,先到国宗落一脚,看看这边是何情况,探听探听小舅舅的消息?”又指着越溅道:“这位是琉璃殿主人。方才正在与主人说今年国宗大考的事。”

说着抬眸,看向越溅,目光带着胁迫:“尊上,可是如此?”

陶九九也一脸犹疑地看着越溅。

越溅有片刻迟疑,但最终还是开口道:“正是如此。”

“越尊上与停云院是至交好友。停云院不知所踪之后,越尊上也十分挂怀。方才正告诉主人,他已动用门人四处找寻停云院的事呢。”陆归与陶九九说话时,微微躬身,免得她要抬头看自己,实在看上去是位再尽职不过的侍从。

说完抬眸看向越溅,便冷然了几句:“尊上,可是如此啊?”

越溅与他四目交汇,不动声色:“正是如此。”

陆归收回目光,对陶九九说:“看吧,奴就是说主人是不必管这件事的,自有国宗去找寻。”

“那今年大考几时开始?”陶九九问,对陆归道:“若是时间还长,我们便先回都城去,见过父亲,又还有母亲的丧事要办。”说到这件事,神色感伤起来,免不得要感叹几句:“新帝受该死的小人蒙蔽,累得我家受此大难。我只恨,那个害人的狗东西不得好死。”

也亏得越溅表情一点都没变,口中只说:“大考就在近十几日后了,桃娘子若要返回都城,一去一来也是得费些时候。”

陶九九不解:“能费多少时候?我有鹤车。”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走。一心只想回家。

越溅又说:“可大考在即,桃娘子不在考前温习,四处奔波,等到时候岂不是落人一头。再者,桃娘子本来也入学并没有足够五年之久,早就在这一桩上稍微逊色了。哪里还能这样荒废时光呢。”

陶九九犹豫不决:“可我母亲……”眼中晶莹。

“斯人已逝,桃夫人知道桃娘子是为家族争光,也不会怪罪的。若是桃娘子此次能一举考过进了国宗,更是光宗耀祖福泽后人的好事。”越溅说着,见陶九九有些意动,又道:“我愿亲自为桃娘子补习,亲身为桃娘子助考。这也算对我那至交好友有个交代。不然,一不能找到他,二未能庇佑他的后人,实在心中有愧。”

陶九九很不相信:“可是……我记得,我与小舅舅走散之前,在丛山的时候,遇到有人突袭,他说是琉璃殿。那不就是你吗?”一脸怀疑看看陆归,又看看越溅,似乎两人说的话,她都不太相信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