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周围站了十多个剑士。个个目露精光,身上的气息与一般的人不同。
陶九九看得出来,这些人手上是有过人命的。
杀过人的人,与没见过血的人,给人的感觉有轻微的差别。
张父回来的时候,神
色轻松了许多:“说好了。他经过庞城,我们到了便去原家拿钱给他。不过要给三百钱。路上还要尽量多做些事。”
张母很忧虑,觉得贵了太多,但也没办法,谁叫自己没有现钱呢。
张父带着母女两人往其中一辆货车去。
那车上人是最少的,三人要上去,却有个大个子坐在原地不肯动,只大声叫他们:“去别的车坐啊,这里坐不下了。”指着面前的车子:“去那个车上。”
眼看车队已经出发,车子都动了起来。
张父表现出了格外的强硬:“安排我们坐这里的。你不愿意,自与镖人去说。”率先爬上去,并把张母拉上去。陶九九快速把担子框子递给他的时候,这车已经开始动了。还好她手脚快,跟着跑了好几步,抓紧了绑货的绳子,扒到了车上。
大个子阴沉沉坐着,在她爬上来的时候,突然起了一下身。
要不是有所防备,陶九九差点被他撞下去。
张父胡乱提着陶九九的衣领子,揪着她上车坐稳。而张母边帮忙拉女儿,边已经对那大个子咒骂起来。
她满脸怒容,骂得非常脏,一面骂一面叫其它人凭理:“我女儿摔下去,不是要被后面的车子辗死吗?”声音都哽咽起来。
等陶九九坐好,张父也加入了骂人的行列,伸手推了那个大个子好几下,十分凶悍,并说要把他的头砍下来杀了他。
陶九九震惊了。她是没想到张父张母还有这样的一面。
想来市井做小生意,每天早上都要抢摊位,若太好欺负,不去锱铢必较,恐怕更难过活。
虽然她十分合群地加入了父母。但因为话不够脏,与两人格格不入,只能勉强在表情上更狰狞些,要活活把人身上肉一口一口全咬下来似的,这才完美融合。
三人也没有骂太久。
起先大个子还辩驳几句,但车上其它人纷纷指责他,虽然他们也觉得人多了挤,可要出人命是有些吓人的。大个子后来便冷着脸不出声了,这些人又劝三人算了。三人便很‘识大体’地偃旗息鼓。
从早上到现在,一家人都没有吃饭。只坐定后便把箩筐里自己家先天做了没卖完的饼拿出来几个,并撕了分与这些同车人:“不值什么
钱,是自己做的。”车上的气氛和睦了起来。
边吃着饼边夸孩子,可张九九长得普通实在没什么可夸,便说一句:“秀秀气气的小娘子。”
随后熟络起来,凑在一起说闲话。
谁也不理那个大个子了。
这一路走都没停,听说是因为车队的货有时限,不能晚,不然得赔钱。
到了傍晚时,车队才在驿所停下来。
那个大个子立刻下车去别处了。
车上下来的其它人,小声对张父说:“这个人真是心狠要不得。出门在外,是要相互帮衬的。怎么不拉人反而推人呢。”
因驿所里的屋子都是要钱才能住。
这些同车的人,都花不起这个钱。于是便等镖人将货车在驿站旁边用围栏圈出来的空地停好之后,在货车周围点起了篝火,席地露天地安置下来。
以前也有这种习惯,镖人不赶他们,就在四周观察,大声告诉他们要小心,不要让火烧到车里去,晚上要尽量少睡觉,帮助看管货物。
这些人没有不答应的。
镖人走时,又喊了几个人给钱少的,起身去帮着喂马。
张父也去了。
张母看顾好行李,陶九九便与同车的人一道去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多捡些柴火。晚上备用。
树林就在驿所后面。
与陶九九一道的,有一双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双生兄妹。虽然是双生长得相似,但两人差别还是有些。妹妹叫长生,长得更蛮气,兄长叫不病,五官秀气。他们的母亲给高官人家做乳娘,父亲是跟在主家身边的家奴。
长生活泼,叽叽喳喳:“主君主母为人十分宽待我阿母阿父,特许了我与兄长去了奴籍,我阿母便叫我兄妹返乡入公学府去。”
陶九九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就在都城呢?都城的公学府不是更好吗?”
长生瞪大眼睛:“你这就不懂了吧。都城公学府好是好,可府中达官显贵子弟多,易生事端。且我与兄长要是在学府里见到了主家的小娘子小官人,岂不是很难相处得堂堂正正?到时候人家使唤我们,我们不听话会惹怒主家,若乖乖听话那与奴仆又没什么不同了,还出籍来做什么?于是阿母才叫我们归家入学的。说归家才好直着背做人。”
她
兄长,不爱说话。默默跟在一边。
陶九九抬头看,远处有几个同车的大人,正低声相互说笑。低声提醒她:“你们家境算是不错,可看来是因故,没有大人送行,既然你阿母也没叫你们多出些钱坐车,也许是怕你们两个小孩表现阔绰身边却没有人相伴,惹人注意徒生事端。那你可得仔细了,如果有人跟你说话,你可再不要跟人讲你家的事。只说家里是做小贩的便好了。”
这时候不病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长生却并不怕,还十分要强:“出来时阿母也是这么交待,但我可不怕。”她侧头,露出耳朵后面殷红的符字。
那符字圆圆的,约有拇指那么大。
“这是母亲向主人讨给我们兄妹的平安颂文。这一路我们运气会很好。逢凶化吉。这可是国宗的颂文……”
不病说了一句:“好了,你话可少些吧。”
她嘀咕了一句:“我看她面善,才会多说些。我觉得这个姐姐挺好的。”
因穿不惯这粗布衣裳,又抱怨衣领刮得她脖子痛,嘟着嘴:“比府里的下等奴仆还累。如今看,出奴籍也没什么好的。我要是跟在小娘子身边,比寻常富家小娘子还过得好些。何至于此!”
不病听了,沉着脸看上去很不高兴。
却还是走过来,扯着她的领子,仔细查看她喊疼的地方。确定没事后便斥责:“只是有些红。不许再嘀咕这些。也不许再动不动就喊累了。平安颂文是可以保平安,可要是自己口舌多生是非,那也是保不到的。”嘴上虽然骂,但手里却把妹妹捡的柴火都接过去。
见妹妹一脸委屈,又缓和了语气:“顶多三五天就到家了。暂时忍忍。回家就好了。”
3个人捡了两把柴火,然后从驿所后面返回车队。
经过驿所主楼时便看见,几乎整个二楼都被剑士守着,不许人上去。
“想是那个车里的贵人。”长生好奇地说。
不病抱了两人份,长生摘了朵花拿在手里甩着玩,手里一根柴也没有。
陶九九敷衍了几句,便落在最后面,偷空与通天鉴那边的贾宝贝说话。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们三个,上来一个人。”
三人停下步子。陶九九连忙断了通话抬头看
。就看见路镖长与一名剑士站在驿所二楼的回廊上。
剑士目光凌厉打量着三人。
不病有些警惕,退了几步拉着长生的手,眼神抗拒。
路镖长便很不高兴。
不病率先说:“我们是照价给路费的。没说路上要做事。”
剑士皱眉不悦,大概觉得他不识抬举,但并不想费事与他计较,于是看向还有懵的陶九九:“那你上来吧。”转身便进屋中去了。
路镖长便也连忙指着她:“你快上来。”并亲自迎下来,小声叮嘱她:“手脚勤快些,别木愣愣的。”
陶九九把怀里的木柴交给不病,并叫长生和张母带个话:“我做完事便回去”
拍了灰就乖乖上楼去了。
剑士让她进去,屋子不大,十分简陋,桌上放着一尊与这屋子格格不入的嵌宝石金香炉。轻烟袅袅,让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淡淡的果香味。
有个人背对门坐在窗下看书,华丽的外衣搭在旁边的衣杆上,长头发散了一半,垂在腰下,因没梳通,有些杂乱。
剑士把手里的玉梳交给陶九九,如释重负的样子,好像他交出去的不是一把梳子,而是要命的东西。
并用眼神示意她快些上去,低声说:“好生伺候。”退到窗边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