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街边热闹散尽,在阙宁看不见的地方,那年轻的送灵人只留下了亲信的部下,在阴沉的皇陵深处,毫不迟疑地掀开了棺椁。
谢月沉根本就没有封棺。
见棺中少女气色如旧,他冷漠的神情才淡去了几分,将世人眼中已逝世的长公主扶起来后,一贯铁面无私的谢小将军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丹药,缓缓送入少女的唇内。
皇陵中的灯火明明灭灭,在这无人的角落,他才终于肯将自己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额头,耐心又安静地等着长公主的身体回暖。
这一天过的格外漫长,皇陵中阴暗冷寂,谢小将军在等一个人的心跳,他哪曾想到,没等来长公主的复苏,自己的心就慢慢冷去,只剩下死水微澜。
阙宁,真的离开了。
哪怕谢月沉调换了毒.酒,伪造成假死,也还是没能留住她。
那少年帝王的心思,当真狠毒。
谢小将军猩红着一双眼睛,额前凌乱的发丝显得脆弱又无助,怀抱里少女的躯体冰冷,比那一年行军,被围困在雪山之巅还要冷,还要让人绝望。
“有我在,就能活。”
谢月沉阖眸,热泪滚落,终究是他负了承诺,负了年少时的同袍之情,和那些他藏的太深的心思。
他的人生,一帆风顺,胜券在握,唯独在她这里,第一次输得溃不成军。
.
三日后,重见
天日。
谢小将军自诩心思通透,却唯独看不懂新帝,看不懂那个跟在阙宁身后,乖乖巧巧叫阿姐的少年,他以为调换了毒.酒,哪知这调换都在帝王的算计之中。
孑然一身从皇陵走出来的时候,日光灼灼,刺得人眼疼,谢月沉风骨如旧,却清减了许多,昔年走马观花,让京都少女芳心暗许的玉面小郎君丢了骄傲,难掩哀色。
亲信部下递来佩剑的时候,谢小将军头一次握的有些费力,正如父亲所说,感情只会影响人拔剑的速度,他这一刻方才明白,刀锋一如往昔清冽,飒飒如淬冰雪,是他,配不上这剑了。
谢月沉纵身上马,他回望皇陵,忽使出长剑,斩断一角雪白的长袍,握于掌心,垂眸看了好久,才终于肯系在手臂上,寄托思念。
“驾!”晚风吹起他的衣袍和发丝,也吹红了他的鼻尖和眼尾。
月色当归,他去的地方,却是酒肆。
天光倏忽而过,谢小将军醉酒的事传遍大街小巷,已是第二日。
倒没多丢人,就是一杯倒而已。
作为准“未婚妻”,稀里糊涂重生的阙宁自然也从丞相父亲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慕老头郑重的跟她说:“谢月沉少年成名,惊才绝艳,哪醉过酒,如此失魂落魄过?慕卿卿,你好自为之。”
“嗯嗯,知道了。”长公主一向难懂风月,还小小感动了一下,你瞧,谢月沉舍不得她死,他果然是有眼光的,知道本公主是难寻的能臣战将,替我惋惜。
他肯定是想,从今往后,覃国又少了个能打的。
阙宁下意识点点头,谢月沉不愧是真正的君子,她没白喜欢。
但酒品真不行,听说他喝醉了谁也近不了身,部下们只能远远看着谢小将军在城中打马好几圈后,才摸回摄政王府,他倒头就睡,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只手里紧紧拽着个什么东西,掌心沁出鲜血来。
旁人不知,但跟随谢月沉送灵的部下却清楚,那是只金钗,是他从皇陵中带出来的,唯一一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