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喉头微动,有心想要问一句‘传了太医没有’,却在下一刻又忍了回去。这养心殿里没有他的传召,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宣太医进殿?
皇帝心思转了几番没人知道。也许昨日的廉亲王能揣摩一二,可惜这人今日深陷囫囵,早已没了那个心思。
苏培盛轻手轻脚挥了挥手,西暖阁里的宫人太监纷纷低着头退下,只留下了一站一跪的兄弟二人。
一室安静得让人有些不适,皇帝烦躁不已得扯松了领口,抬脚走到榻边坐下,自顾自地端起炕上的茶盏喝着,不看那人一眼。
一盏茶见了底,跪着的那人也一动不动,仍然朝着门口的方向,头埋得低低的。从皇帝的角度,只看得见他微微发抖的腰膝。
“允禩……”皇帝眯起眼睛,挑眉看着地上的人:“你可想清楚了?”
胤禩没有动,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想清楚了。”
“哦?你说说看,朕倒要听听你都想清楚了什么?”
就听见廉亲王用一层不变的恭敬道:“皇上,奴才失仪于御前冲撞圣驾已是死罪,只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年羹尧为人跋扈,仗着皇上的宠爱目中无人,九弟也是个执拗的性子,这两人碰到一处只怕非但不是助力,反倒成了祸端。”
胤禛没想到这人张口居然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除却二人的神情,这话就像是往日里听他或是张廷玉给自己字字句句剖析局势一般。
这一愣,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有所动作,于是听见那人顿了一顿继续道:“奴才窃以为天家无私事,西北不宁,断不能在这个当口出了乱子。若是皇上对九弟始终不放心,不如发回盛京守灵,也算全了九弟的孝,外间听起来也不至于说皇上不顾手足。至于十弟,……”
话音未落,便听见‘哐当’一声脆响,那盏青瓷花的茶盅子便在胤禩手边碎裂开去,溅起的碎片擦过胤禩侧脸,微微刺痛。
这番话在雍正登基不久胤禩就曾进言过,只是皇帝心中另有打算,并未采纳。如今木已成舟,这人旧事重提,还有什么意义?
皇帝几步跨上前来,一脚将人掀翻在地,口中发狠道:“放肆!允禩,你就是这样想清楚的?你就是这样再三——”忤逆我的?
雍正怒火中烧,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发起火来更是不管不顾,那十几年戒急用忍的日子也是被局势给生生逼出来的,等他称孤道寡之后,没了拘束,渐渐露出些本性来,往日若不是有怡亲王劝着拉着,还不知如何暴躁。
倒伏在地上的人挣扎了一番,才翻身跪坐起来,看着居高临下的帝王,惨然一笑:“皇上,事到如今,你还想听奴才说什么?”
胤禛却在看见那人侧脸眉梢处一道血痕时心中微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