颚佳站了起来,往前直行,前方是一艘小舟,在青绿色的芦苇中随着水波轻轻摆荡,他跨了上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燕楼知他奸诈狡猾、杀人不眨眼,心想上了这小舟,自己还能活着吗?
「你不敢吗?楼儿。」
燕楼嘴角微撇,「你若要我死,我现在也不会还活着了。」他跨上小舟。
颚佳赞赏的睨他一眼,划动舟浆,「伊啊」一声,水波荡漾,小船便离了岸,岸边残留几朵荷莲。
颚佳笑道:「好舒爽的天气,白宋国京城四季如春,与我波难国倒是大不相同,还记得我七岁时,堆了两个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还拿了两根棍子当成手握在一块……」
「少主聪颖过人,七岁时就算游戏,也看得出日后定是人中之龙。」
彷佛没听出他的讽刺,颚佳脸上微笑没变,「在我十岁时,已经不想堆雪人,于是做了雪架,就在雪上滑,那飞快的速度教人大呼过瘾。」
「少主聪明盖世,总能想出旁人所无法想出的点子,主公也一向以你为傲。」
「到我十五岁……」
他絮絮叨叨,从七岁讲到二十余岁,大部分都是日常生活的小事,燕楼虚应的夸赞,说到后来颚佳欢笑连连,燕楼却是冷沉如冰。
「楼儿,我在你心中是不是足智多谋、高深莫测,是不是人世间最难得的奇葩?」
「少主超群绝伦、才华洋溢,兼文武双全,以后必是威震天下的英才。」
颚佳放声大笑,惊动鸟雀,扬起翅膀飞向四方。「我呀,只是个贵胄世家的庸庸碌碌之才,我怯懦平凡,是个二世祖,哪是什么英才。」
燕楼一直低垂着目光,这时才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的唇太厚、额头太宽、一双眼睛太狭长,他不是八王爷那样的美男子,也不是切以刑将军那种威武昂藏的壮汉,但他自有其魅力,不是因为他的世家,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颚佳扬声笑了起来,「你在想,我的魅力是因为个人,跟我的家世有什么关系,对吧?」
被他一语道中,感觉好像在说自己倾慕于他,燕楼不自在的别开眼,「少主自谦了,竟把自己说得如此平庸,像这读心之术,又岂是一般人能会的,这还不够说明你是人上人吗?」
「我只读得懂你的心,我呀,就是一个二世祖,为了堆雪人,叫底下人劳师动众,弄了一车又一车的雪;为了滑雪车,就铲了半座山,我内心非常明了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子弟,但因为有你,所以我变得不一样,没了你施的魔法,我就会变成一只卑贱的老鼠。」
燕楼惊异于他所说的话,眼前的男子明明是飞翔在九天之上的青龙,为何今日会在他面前这么贬低自己,瞧他的神色,又不像是开玩笑。
「我听说你已经谋位成功,当上波难国的新君,这还不是人上人吗?」
颚佳再划动舟浆,他们离岸更远了。「那是你害我的。」
「我害你篡位?」燕楼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气得站了起来,小船一阵摇晃。
颚佳握紧船舷,「小心些,我不会泅水,别让我掉下去。」
燕楼心中气怒,但他一发声,他又讪讪然的坐下。
「嗯,一切都是你害的,我是个二世祖,但偏偏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个高高在上的神只,我能怎样?为了继续吸引你爱慕的目光,我只好变成神只了,是你的眼神对我施了魔法,我才能成为现在高高在上、人中之龙的颚佳,我才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失去你,我便像失去魔法,再度变成一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少主,你错了!」燕楼不赞同的驳道。
颚佳脸上失去笑容,变得严肃。「是你错了,楼儿,你的资质比我好,你不知你练剑奇快,为了不落后于你,我每天半夜都不畏寒冷起身,在后院练剑。夫子教的东西,你天资聪颖,读两、三遍就能贯通,我要读上十遍、二十遍。
「我挑灯夜读,我学马术、箭术、帝王术,为什么?因为我在你眼中看到,自己就是个将成为君王的人,是你那爱慕崇拜的眼神推动着我。」
燕楼哑口无言,这些他完全都不知晓。
「失去你,我就失去方向,我知道自己的资质平凡驽钝,是你让我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你要离开我,我能不恨不气不怨吗?是谁夺去你的注意?你那赞赏的目光将落在别人身上吗?那我又要被打回原形?所以我那时甚至有一种想法,与其把你让给别人,还不如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他笑了,「当然,这是个傻想法,箭射出的时候我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