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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是多事之秋,只不过这个事对有的人而言是喜事,对有的人而言就是货真价实的灾难,且不去说留下来断后的吴军将领仓皇逃窜,定远县的官、军在今夜算是体会到了甚么叫做一日入地狱。原本李德诚率领吴国大军北上,在定远县城前扎下大营,阵势浩大气度非凡,让一群县官体会到了甚么叫做帝国威风,面对唐军前来攻打,定远县的官军并没有多少害怕,虽然连日来大战的激烈战况还是出人意料,在叫人心神激荡的同时不免遍体生寒,但定远县官军也从未想过那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吴军会立即溃退,直到今夜李德诚退守清流关,定远县的官军悲哀的发现他们被抛弃了,关键在于李德诚退守的时候给定远县下了严令,不准他们后退,因为定远县一旦官军撤退必然引起民众逃亡,那还不乱了套,唐军就算再迟钝也会听到动静然后立即发兵,李德诚就没法安稳退往百里之外的清流关。在得知清流关被攻打后李德诚就更不会让定远县官军走了,唐军要攻占定远县总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总要耗费一些时间,这不就给吴军大队人马的撤离创造了条件?所以李德诚的给定远县守军的命令堪称严厉,并且没有半分心软的意思。

此时,定远县城外火海十里,火把比之星光更加密集,定远县的官、军大员齐聚城头,望着城外唐军对吴军大举掩杀的非凡气势,听着厮杀声惨叫声金戈声,一个个心头都寒到了极点,对定远县的命运对他们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如何还没能个了解,主簿声音颤抖的问脸色铁青的县令,“李帅退走,留下的兵马也已溃败,如今唐军就要来攻城,我等可如何是好?”

县令浑身颤抖,一半是给唐军吓的一半是给李德诚气的,姑且不说他府上的水灵丫鬟是否享用够了,也不说府中库存的钱财是否都花费完了,他可不想自家的大好头颅成为唐军将士的军功,也不想自己的父母妻儿都成为唐军铁蹄下的亡魂,县令看向守将,“将军意欲如何?”

守将低头沉声道:“一切但凭县尊做主!”

“好!”县令根本就没有犹豫,态度果决得很,“城头竖降旗,主簿速速起草一份文辞,就说定远县愿意弃暗投明,效忠大唐朝廷!”说完这些,县令阴沉着脸加重语气道:“要快!唐军就要攻城了!”

李从珂得到定远县愿意投降的消息,心中大喜,连忙传令要攻城的丁茂,让他留下一个指挥接收城池即可,其余兵力立即跟随主力去追击李德诚,至于其它兵马今夜不入定远县,李从珂更是对丁茂再三叮嘱,一定要严明军纪无论如何不得扰民,一旦有将士乱了军法必须军法处置,定远县既然自称是弃暗投明,李从珂就必须加以善待,为江北吴国州县树立一个榜样。

李德诚率领的吴军大队走出还没三十里,他就接到留守部曲溃败的军报,这让李德诚恨得牙痒,但是不等他有发泄怒气的机会,斥候就报唐军追了上来,李德诚不敢耽搁,只能下令全军火速往清流关进军。没多久这些事就在军中传开,将士们开始有人惊慌乱走,完全不顾阵型,甚至开始有人丢盔弃甲妄图脱离军队做逃兵,行军队列开始显现出乱象,大军有要一溃千里的架势,这完完全全惹恼了李德诚,他冰冷无情的下令亲兵将生乱的将士都逮出来,集中在道旁在全军面前尽数斩杀,这才让大军的秩序稍稍恢复了一些。

然而在唐军马军率先追赶上来之后,后阵还是不可避免乱了起来,并且乱象层次递进,又有要摧毁行军队列的迹象,这时候就分外考验主帅的才能了,李德诚好歹统带了这批吴军中的主力很长时间,一边下令骁勇之将到阵后与唐军厮杀,一边下令军法队维持阵型,好歹支撑到了天亮,吴军将士虽然减损了十之一二,但大队还是维持了下来。

局面并没有好转的趋势,侍卫亲军尽数出动,尾随吴军而来,李从珂同样是沙场宿将,在布置追击战斗时很是老练,让吴军半刻喘息之机都没有,李德诚到底在大势上占尽劣势,饶是他如何有帅才此时也没了多少作用,眼见逃兵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扼制,被唐军追杀砍杀的吴军将士也越来越多,李德诚想死的人都有了,他戎马一生还未经历过这样的惨败,如今深切体会了丧家之犬的滋味,这让他心如刀绞,宁愿如同刘信在涂山时一样,让大军力战而败自己也力战而死,总比眼前被追着打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要好得多。

从定远县到关山,百里之地一马平川,想设伏都没地方设伏,想在林子里布置隐秘杀机都没有机会,这让李德诚心头恨到了极点,若非他早已半头白发,此番非得一夜白头不可。

经过一日余逃窜,李德诚终于率领部曲进了关山,此时吴军已经折损过半,只剩下了万余人,那些折损的将士多半都是在半路做了逃兵,或者干脆向唐军投降,但剩下的好歹也是骨干,不至于太过无用。进入关山地界之后,李德诚勉强松了口气,开始着手布置伏兵,但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忠心追随李德诚的将士,也无不是疲惫至极,战力已经下降到了极点,而且就算李德诚熟悉地形,也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布置陷阱。李从珂就如同一只疯狗一样,指挥侍卫亲军追击不停,甚么穷寇莫追什么逢林莫入,此刻都像是完全抛在了脑后,只一门心思咬着李德诚不放,大有即便损兵折将也要将李德诚一口接一口咬死的架势。

在关山中曲曲折折奔至清流关的途中,越是靠近清流关李德诚本来就极差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因为山中太静了,静到气氛诡异的地步,若是清流关还没有被君子都攻占,此刻应当正在激烈交战,安静意味着两种可能,不是君子都已经攻占清流关,就是清流关已经击退君子都,事实若是后者就罢了,如果事实是前者,李德诚实在不能肯定君子都会不会出清流关在关山设伏,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一想到这里,李德诚就不禁遍体生寒,一时间火速赶往清流关也不是,不赶往清流关也不是。

君子都对清流关的攻打并没有持续太久,称得上是一战而定,这在李从璟的意料之中,从他率领君子都成功出现在清流关背后,对清流关展开出其不意的雷霆攻势时,李从璟就敢肯定清流关会被一举拿下,若是战事不这般发展那才是没有道理。李从璟不是一个心思容易被满足的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瞧着锅里的惦记着地里的才是他的风格,不满足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贪得无厌,往往是不停前进甚至是创造卓越的源动力,一件事做到甚么程度才能称为完美李从璟不知道,但他知道很多事都能做得更好,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其实那时候你往往还能更进一步,更进一步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还能再进一步,这跟时间就像海绵里的积水挤一挤总是有的一个道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后你再回头看就会醒悟,最先你以为你已经将一件事做得够好的时候,其实还有太多瑕疵太过可以改进的地方,所以在君子都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夺下清流关之后,李从璟没有让君子都闲着,立即让史彦超带着两千余铁甲直奔滁州城。

平心而论两千人真的不多,但两千余铁骑的威势怎么都不能小觑,何仲锡那种自以为是当世英雄的游侠儿,在面对一队君子都斥候时就被击碎了所有的自尊,这不是因为君子都斥候个个身高三丈四肢放光,而是因为这队斥候照面就干净利落斩杀了他的同伴,两千余君子都出现在滁州城外有怎样的威慑力,不仅在于他们本身的铁甲军威,更在于他们刚刚夺下了清流关。

李从璟给史彦超的军令是招降滁州,史彦超到了滁州城外后,半分也没有跟滁州商量的意思,立马之后一声大喝,就宣判了滁州城的死刑,“某乃秦王麾下都指挥使史彦超,传秦王令,限尔等一炷香之内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否则,一炷香之后,某将亲率大军攻下城池,届时尔等人头,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