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没有回答。水流潺潺,很快又停止,明诚洗完盘子,搁在沥架上,擦干手,走到客厅穿外套。

“这么早就回去了?”

“去趟市立图书馆,还有几本书要还。”明诚淡淡答道。

“哦。”明楼卷了一叉子面,静静地等待他下一句话。

“宿舍里还有东西要收拾,今晚睡那边,不回来了。”明诚拎起包,开门前提醒他,“锅里还有面。”

“阿诚。”明楼扬声喊住他。明诚抬起头,隔了客厅远远地望过来,仿佛站在漂泊不定的孤岛上,和明楼之间隔开了一片海洋。

“阿诚,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不要放弃希望。”

“我知道。”明诚忽然神色松动,低下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盯着脚边地毯的花纹,“我会再想办法联系她。”

明台蔫搭搭地坐在床上,听见门锁声响,顿时弹起来:“大哥大哥,你终于来啦!阿诚哥太不讲理了,我差点被他用被子闷死。”

他张牙舞爪,夸张地形容自己手脚被缚透不过气的样子,极力想要在明楼这边讨回公道。明楼挑着眉毛把他上下打量了遍,阿诚没把这小子五花大绑吊在窗外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把盘子往桌上一顿:“从?今天晚上开始,三天不许出门。”

明台见到晚饭喜形于色,下一秒喜色冻在脸上,喀拉拉裂成碎片:“凭什么啊!”

“凭你不经允许私自拆看别人的书信。”

“不就是一封没寄出去的情书么!要是真给出去了,怎么还会在阿诚哥手里。”

“这和他有没有寄出无关。是人家的隐私,你就不能私自拆看。”

明台直起嗓子喊:“从小到大你们看了我少次成绩单,那也是我的隐私!”

“强词夺理!”明楼喝他。

明台打了个哆嗦,偏开身子远离他一点,眉毛依旧不服气地拧着。

明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苏珊是波兰人,家在华沙。”

明台眨着眼睛不明所以,忽然想起报纸上喧嚣的报导,几千公里之外迅如闪电的战争,一夕之间碾碎的血肉防线。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明台,你也不小了,凡事不要太任性。”明楼的声音透着疲惫。

三六年以来,欧洲的上空阴云密布,城市仿佛笼罩在玻璃罩里,一颗石子就能击碎这份压抑的安宁。如今,紧绷的局势终于被打破了,仅仅过了二十年,这片土地再一次沦为血与火的战场。而与此同时,他和阿诚接到密令,也终于要踏上他们的战场。回国之前,他们必须先把明台安然无恙地送回上海。

明楼的话扎得明台心里略不痛快,他努了努嘴,小声嘟囔:“也就这种时候想起来我已经不小了。我要读军校,又说我幼稚。”

“你说什么?”

明台一撇嘴:“没什么。”

明楼其实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时候没心思冲他发火。他皱眉看了看他,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大姐在家里怎么管教你我管不着,但是只要你在巴黎一天,就归我管。今天的事给你长个记性。”

“大哥,大哥!”明台慌忙去拉门把,可惜晚了一步,明楼关门落锁,一气呵成,他气得在门上捶了一下,“阿诚哥锁我,你也锁我。你们做哥哥的做事都由着性子来啊,我要告诉大姐!”

“大后天的船票,你自己回去对大姐告状吧。”

“你不放我出去,我就爬窗。”

“你敢爬窗,我打断你的腿!”

“我要解手!”

“床底下有便盆。”

哐——房间里像是砸了一件东西在地上,终于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