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置身在茫茫大雾里,不知道何去何从。
一切尘埃落定,他之后,要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五天,睡睡醒醒之间,往事浮光掠影。
最开始察觉到变化的时候,是街角的王阿嬷不卖他花儿了。
娘亲最喜欢她的花,爹爹出征,便是他来跑腿,每天早上王阿嬷都会把他要的花漂漂亮亮地包好递给他,温声细语得要他回去小心,还要给他些小零嘴。
那天没有了,那天慈祥和蔼地王阿嬷面目狰狞,骂他是畜牲种。
再后来,很多人都骂他,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却总是不罚抄他的夫子;一起逃课玩耍的小伙伴;府里的下人都在用那些他从来没有听过的粗鲁的言辞斥责他,面目狰狞,叫嚣着他爹是叛国贼,他是小畜生,让他快点去死吧。
他爹才没有叛国,是他们变成怪物了,是怪物占据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才会变成这样。
直到皇上的圣旨传到民间,直到这个从小对他和善可亲的皇帝叔叔在败落的王府,在那张属于父亲和母亲的床榻上意欲不轨却被严词痛斥悻然离开。
他看着母亲挂起三尺白绫,却又哭着念他的小名,无法放下疼爱的孩子孤身留在世间承受所有恶意,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家人承担千古骂名。
是他握住她的手,说允许她去见父亲,让她放心,他一定还父亲的荣光,让所有加害者死无葬身之地。
母亲太痛苦了,痛苦到知道自己的孩子会走上一条多痛的征程,还是懦弱地要跟随亡夫而去。
她死前,一直在说对不起。
晏沉半点不恨她,他的所有恨意都在他身体里燃烧着,代替爱成为他活下去的养分,让他飞速地成长起来,学会隐忍蛰伏,学会对那些恶心的人露出微笑,学会吞咽下一切耻辱,以卖国贼后代的身份活着。
他这一路遇到的不仅是背叛,有同样坚信着他的父亲,愿意为他父亲洗净冤屈的人同他走在一起。
他们像是微渺的火种,让他觉得,这世间还存留着暖意,他本该也要变成怪物的,他想杀尽所有说他父亲叛国的人,覆灭整个王朝,整个国家为此陪葬也在所不惜,他的家已经没有了,那些叛徒的家也不该存留,然而这些火种,让他在深渊前摇摆不定,却始终没有走下去。
可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