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冬日里大好的暖阳天, 冻实的土地踩起来宛如金殿里的澄泥砖般坚硬。他走到外围一圈围房里, 突然看见门边一条粗粗的辫子闪过,影子那么熟悉,令他不由失笑——那回也是她, 撞了人之后像野兔子似的飞逃,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
倒不知今日她又在里面呆多久?
想着,不由含着笑,假装看墙上的一枝松,静静地候着她出来。
少顷,李夕月盥了手出来,犹自在甩手上的水珠,突然抬头看见昝宁目光悠悠地瞥过来,吓了一小跳,不过寻思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也就不紧张了,只是腹诽:这主子怎么总爱在厕所旁边晃悠?
“万岁爷万安。”她蹲身行了个漂亮的礼。
昝宁笑道:“怪道刚刚有一会儿没看见你,原来上这儿躲懒来了?”
李夕月陪笑得难看:“万岁爷,奴才是……是过来方便,可不是躲懒。”
昝宁想,这地方的围房基本就是给贵妇和宫人们方便之用的,只怕人来人往不大便当。他略一计较,说:“朕有件东西要取,一个人怕拿不动,你跟着吧。”
说罢,自顾自就走。
李夕月好容易偷个空出来散散心,又被他抓了差,也不敢不答应,只能跟着他走。
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排空屋子,全部是绿色琉璃顶,门口有个老太监正在打盹儿,昝宁拉着李夕月,顽童般的心思忽起,悄悄地从老太监身边挤了进去。
“这是北五所,我当皇子的时候居住的地方。”他带着李夕月到其中一进院子里,“现在呢,哥哥弟弟们都搬到各自王府去了。我的两个女儿还小,还在东西六宫里养着。这地方暂时是空的,等我的孩子大些之后再修葺,再让他们住进来。”
他们走进屋子里。
里面打扫得清爽,家具还在,摆设都收起来了。昝宁像回到故里一样,拉着李夕月进了他曾经的寝卧,带她在光秃秃的床上坐了坐,又带她到窗口,指着外面说:“这进院子很小,我原本养着一条小狗,每天读书累了,就逗逗它,心情就会好很多。可惜……”
“怎么了?”李夕月好奇地问。
昝宁耸耸肩膀:“小时候难免犯懒嘛,有一回,连着三天生书背不出来,上书房的师傅就报告了先帝。先帝斥责了我一顿,我额涅吓坏了,向李贵打听说我养了一条狗,那几日狗子病了,我花心思照顾它,她就认定我是为这分了心。叫人把狗抱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谈及少年时的事,面色还有些沉郁,最后自失地一笑,说:“我伤心了很久,但没有人能诉说,闷在心里,大家就以为我忘记了。只有李贵知道我的心思,大概和我额涅说了,我额涅先也没说什么,后来我生辰时,就送了一只小玉狗给我,是道歉打招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