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当地官吏的指引,季沧亭一行走走停停,一路行至城外近郊的村落, 只见百座扎着艾草的棚屋坐落在附近,空气中散发着比城内更清苦的药味。棚屋里寥寥一些百姓进进出出领取着药物,脸上虽依稀仍有病容, 但皆已行动如常。
“这是用药水煮过的纱棉, 罩在口鼻处可, 只是略有些刺鼻,陛下还是在外围——”
“无妨,拿来吧。”
比起战场上的死人骨头, 区区药棉而已,季沧亭还不至于这般娇气,戴好之后挨个观察了就近的棚屋, 只见棚屋排布井然有序,断症、制药、照料病患的区域泾渭分明,棚屋之间洒满了烧过的草木灰,为免百姓迷路,每个棚屋前还立着图文并茂的木牌。
“防疫之事,便是炀陵医署的人来也不过如此了,此人确是个能臣。看来他在这偏远地带,也是留不久了。”
言下之意便是迟早要把他调回炀陵,旁边相熟的随扈听了略有不服:“若不是陛下下令让周边资源驰援夔州,岂能让他立下这番功绩,陛下是过誉了?”
“过誉?”季沧亭笑了笑,道,“朕后来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瘟疫一事,只要经历过的就晓得是爆发之初最为艰难,要安定人心,协调上下,本就不易,何况他到此是新官上任,能在短短时日之内稳下局面,就朕所知,朝中能做到此的官吏寥寥可数。”
最重要的是,夔州作为北方边境的必经之路之一,石梁玉是赶在季沧亭向北用兵之前稳定住局面,倘若此时换了别的庸官处理夔州瘟疫,季沧亭出兵震慑匈奴一事便不得成行,她称帝的威望也会因沙陀国灭而受损。
一步一细思,不多时,引路的主簿停下来指路道:“前面的门庭就是石大人养病的所在了,刚刚虽听说石大人的病情已将将痊愈,但为陛下龙体计,还是由微臣前去通报一二为好。”
季沧亭刚一点头,忽从那院子的花窗里瞥见有人影晃动,一望之下,眉间微蹙,不顾旁人阻拦,一脚踹开那院门,道:“你们在对这孩子做什么?”
院子四四方方,四处充斥着煮沸的药汁的味道,旁侧的药棚里,有个打扮怪异的老头,正从一个婴儿臂上取下一只扭动的血蛭,见季沧亭闯进来,很是诧异。
“你们是谁?”
后面的人连忙跟了进来,一见此景,惊呼道:“你!你怎的往婴儿身上放虫子!岂不是害人?!”
那老头闻言,把竹镊一扔,怒道:“老夫真真受够了你们这些无知越人!这孩子先天不足,病血淤积不散,若不用血蛭吸出来,神仙难救!你们不要我医,好啊,这孩子给你们,你们自己去找大夫救!”
说着,他竟直接将那婴儿就近塞给了愣住的季沧亭,拖着脚踝上的铁链子呼呼啦啦地往门外走,走之前还扭头道:“吸完淤血记得给那娃儿敷止血膏,就在你旁边竹罐里!”
脚镣……此人是征召来的犯人?
“这个人简直无礼!哪有救人是用虫子,分明是欺世盗名之辈!此人御前无礼,乃是死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