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亭未见半分后退,道:“那逼死苗女的采花使,是我杀的。”
“灞阳郡主?”穆姥姥盯着她,本是不信,猛然上前数步,抓住她的腕脉把了片刻,脸上渐渐现出惊容,放开她连连退后几步。
“老身虽在南苗,却也知道越武皇帝早在去年便驾崩了,你……你虽经脉被断,可骨相沉雄,世上罕有女儿家能有这般的武骨,你……”穆姥姥迟疑了片刻,道,“老身有个师兄,在那年匈奴南侵时,波及南苗诸边,他全家被杀,只余他一人,后来越武扫荡六合,他便远走中原说是要去报恩,去年还曾来信,说要老身准备一副王蛊续脉散,你……”
“是宁老大夫。”季沧亭道,“说起来丢人,去载宫变之后,处处皆敌,我拖伤混出炀陵后,正好瞧见宁老大夫在城外施医救人,便蒙他救治了一段时日,若不是他,恐怕我早便死了。”
穆姥姥缓缓坐下来,道:“我等虽非中原之人,亦敬服于武帝平乱救世,倘若你真的是武帝,那便是卫融的亲族,想探听他的旧事也在情理之内,看在战乱里南苗数万得以受恩保全的百姓,老身可以据实以告。”
“多谢老夫人体谅,”季沧亭面上逐渐染上一层隐藏了多年的沉痛,“那请告诉我,当年我表兄卫融到南方赈灾,是如何与您女儿相识,又是如何阴阳两隔,成了奸佞将他逼死的把柄?”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
元昌初年,石莽得封太尉,圣宠如日中天,更是献出丹方秘药、天命邪说等,使得大越劳民伤财,怨声载道。
那时宣帝与朝中忠臣清流的矛盾日益加剧,但凡朝臣劝谏,必然反其道而行之,其中便包括根据石莽的提议设下采花使,命其在民间甄选擅长医术的女子进宫冶炼仙丹。
这些民女说是进宫冶炼仙丹,实则便是充入后宫,即便是后来选不上的,也一并被当时同受追捧的方士道人瓜分去了。
正巧同一年,南方阴雨连绵,灾延数州,太子当时年轻,正是立志一匡社稷之时,与诸位重臣苦劝宣帝未果,便请命亲往南方河工巡查。彼时南方诸州中,有不少地方官与石莽有裙带关系,听闻太子要亲自来巡查,一个个便如锅上蚂蚁,密信雪片般飞向京中的石府。
太子的动作很快,又加上成太傅派了得力的河工人才随行,赶赴南方诸州后,立即命令州府守备军疏浚堵塞的水道,开仓放粮,安抚百姓,数月后南方水患得解。太子趁着巡查河工,抓到了几个与石莽有关系的贪渎罪证,回程路上,有地方官吏来报发现瘟疫,是否要烧村以防瘟疫蔓延。
天高皇帝远,有些地方的官吏为防止自己的辖地出现瘟疫蔓延,当真是做过杀人烧村的事。太子幼受儒家教诲,岂会容得草菅人命之事,便折道前往瘟疫村落查看情形,待去了之后,惩治了提出烧村的恶吏,交代可靠之人防疫诸事。如是操劳了五六日,正要回去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也染上了瘟疫。
太子玉体有损,吓得随行官吏连忙劝他回最近的建昌让御医诊治,而太子却不愿将瘟疫带入入口繁杂的所在,毅然决定留在瘟疫村中,命令未染病的随从带着他的指令先回,直至瘟疫退去。
便是在随从们退出瘟疫村的第一夜,村中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连同诊治的大夫忽然露出了杀手的面目,太子始知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瘟疫,只是为了引他而来的一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