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朱妈妈的儿子,来找他娘。
朱妈妈出去,和他说话。
明容看着这名结实的少年,心中感慨。
魏小哥才十五岁,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他的对象年纪更小,才十四,比明容大不了多少。
明容见过那小姑娘,明眸皓齿,相貌清秀,家世也不错。
她的父亲是一名教书先生,她会写字,还会做文章。
许多人都说,这样的姑娘,许配给字都认不全的魏小哥,实在不值,魏小哥高攀了。
可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明容认为这一对小鸳鸯结婚太早,但既然两情相悦,她自然也为他们高兴。
更为朱妈妈高兴。
朱妈妈是二婚,儿子孝顺,现在的丈夫待她也好。
冬书有时看见老魏——下雨天,他来给朱妈妈送伞。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他也会趁热送来给妻子。
朱妈妈总是嫌他多事。纸伞和吃食,侯府多的是。
她嘴上责怪,眼神却并无不满。老魏只是疼惜她,她心里清楚。
明容也见过老魏。
男人左手的大拇指断了,听冬书说,那是他亲手斩断的。
他早年有赌瘾,气得朱妈妈差点儿便带儿女离开他,他为了表明永世不赌的决心,用刀切下自己的手指,也是一个狠人。
“……魏小哥成亲,朱妈妈总算熬出头啦。”春棋感慨,“只可惜她那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不然,可真是圆满的人生啊。”
明容一怔。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长生果挂坠。
她现在发达了,也许能帮奶娘找到女儿。
早朝散会。
南康侯正悠闲地往回走,忽听有人大喝:“留步!”
那粗犷豪迈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像狮吼,又像虎啸,十分惊悚。
他回过头,见玉太师向他走来。
“玉太师。”他忙行礼。
“不必多礼。”
玉太师走近几步,盯着南康侯,直把对方盯得寒毛直竖,才不慌不忙的开口:“巽儿不日便要前往燕地。那孩子,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料。”
南康侯头都不敢抬,“王爷武功盖世,下官早有耳闻。”
玉太师又道:“巽儿文采斐然,不少人都夸他文曲星下凡,才华横溢!”
“……”
南康侯想起那总是翘课的少年。他听在文华殿待过的同僚说,燕王的文章,读完让人想流泪。
他强笑道:“王爷文武双全,乃我大曜之幸,百姓之福。”
玉太师又盯着他。
南康侯顿时心生错觉,恍惚觉得,他变成了屠刀下的牛羊,砧板上待宰的鱼。
他的额头冒出汗。
“巽儿这等英雄少年,找遍天下,再无第二个。”玉太师说罢,拍了拍南康侯的背,“明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是!”南康侯一叠声道。
玉太师微笑。
他又拍拍南康侯的肩膀。
他第一次拍南康侯的后背,像要把心脏拍出来。他再拍南康侯的肩膀,对方脸上的肉颤动不止。
南康侯快吐了。
玉太师在他耳边,一字一字道:“听说你有个女儿,就在宫里。”
南康侯从宫门出来,孔叔急忙迎过去。
这忠心的老仆人见主子面色惨白,冷汗直流,紧张的问:“侯爷,出了什么事?可是害病了?”
南康侯摇手。
他弯腰,钻进轿子,等出得巍峨皇城,又在街道上走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玉太师留我说话。”
“玉太师?”孔叔愕然。
“正是。”
“他、他为难您?”
“……”
南康侯擦拭满头的汗,神情凝重,低声道:“他将燕王夸得天花乱坠,又提起容容——只怕先前听见宫中的风言风语,多有不悦。此番意在提醒我知难而退,燕王绝非容容所能高攀。”
孔叔骇然。
今日授课,文先生发现,太子有些走神。
这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毕竟,无论他问什么,太子都能答上来,且字字在理,天衣无缝。
太子是一个完美的学生,最苛刻的夫子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他还是感觉,太子心不在焉。
他讲完课,开口告退。
太子道:“先生。”
文先生回转。
少年墨玉似的眼瞳凝望他,轻描淡写道:“先生以为,你我所处的这一方天地,是什么模样?”
文先生愣住。
他不明白太子何以问起这事,思索片刻,气定神闲的道:“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
太子又问:“倘若地也是圆的呢?”
“绝无此种可能。”文先生断然否定,“天地阴阳自古而存,自有其所在的道理。大地若为浑圆,草木如何扎根,房舍如何固定,人又如何立足?”
“……是么。”少年淡淡一笑,“多谢先生解惑。”
东宫有新鲜的西瓜。
市场上还没开卖,京城见不到西瓜的影子,狗太子已经吃上了冰镇西瓜。
明容作为见者有份的受益者,十分快乐。
她紧握勺子,等待开动。
碎冰都呈上来了,刀就在旁边,大西瓜还放在矮几上。
太子戳它一下,它便向前滚动。太子再戳,它又滚了回去。
明容的脑袋随着西瓜的滚动而转动。太子只玩不吃,她失去耐心,劝道:“你切不动,让何竺来嘛!”
赵秀瞥她一眼。
他只玩弄那西瓜,一言不发。
明容又说:“不然我来切!”
赵秀看着她,心想,贪吃的小神女,望着西瓜的眼神,比看他热切的多。
他慢条斯理的道:“明容,今日文先生讲课,讲起山海之起源,天地之奥妙。他对我说——”他停顿,凤目淡扫,“天地是方的。”
“啊?”明容蹙眉,“他弄错了,天地都是圆的。”
她说的那般轻巧,仿佛这是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真理。
赵秀戳那西瓜,漫不经心,“当真?”
“真的真的!”明容指着西瓜,说,“圆的,比西瓜还圆。”
赵秀浅笑。
他问:“你不怕掉下去?”
“掉不下去。”
“为何?”
“因为——”明容说着,突然止住。她看了看他,又看西瓜,“你叫何竺切西瓜,我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