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
“什么样子的?”
“雄狮颇具王者之风,如有神威。狮王所到之处,万兽臣服,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赵巽的兴致来了。
他兴奋的问:“你在哪儿看见的?快带我去,我也想看大狮子。”
赵秀瞥他一眼,道:“不告诉你。”
赵巽:“……去你的,拿我寻开心呢。”
文华殿开课,信国夫人当堂公布考试名次:
长乐公主第一名,明容第一名,蔡姑娘、谭姑娘和长悦公主都没通过。
长悦公主收到生平第一个不及格,很是意外,私底下对同学吐槽:“不是吧,以前随便画两个圆圈就能通过考核,这次我用心画了一只老鼠,连爪子都画上了,竟然不给我过,信国夫人也太严格!”
蔡姑娘和谭姑娘表示赞同。
明容问长乐公主要来她的答卷,粗略读完一遍文章,又细细品读第一遍。
长乐在书本上画狗,落笔十分随意,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耳旁响起小伴读的声音:“写得好好啊!”
她回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明容又道:“公主,你好厉害啊!如果京城举办作文比赛,你一定能夺魁。”
长乐听不太明白。
小伴读经常说一些天马行空,令人听了一头雾水的话,她习惯了,不怎么在意。
她只是在想,原来真的有人的眼睛像月亮,笑起来弯弯的,又像星星,会发光发亮。
有点儿像小狗的眼睛。
那么真诚,那么热烈的眼睛。
长乐忽然问:“你不难受吗?”
明容愣了愣,反问:“为什么要难受?”
“你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发言,考核前全力以赴,辛辛苦苦地做功课,熬得两眼一圈黑,只考了第一名。我不听课,不读书,却能得第一名。”长乐看着她,重复一遍,“你不难受吗?”
“你的第一名实至名归,比我写得好多啦。”
明容拿起公主的卷子,又看一会儿,慢吞吞的道:“仔细想想……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嫉妒。”她叹一声,强调,“真的只有一点点。”
长乐又想,原来真的有人活得这么敞亮,嫉妒都敢放在明面上说,况且,面对的还是一位并不和善的公主。
明容道:“公主,你又聪明,又漂亮,对我好,还请我吃饭,我好喜欢你啊。因为太喜欢你,所以那一点点的嫉妒也感觉不到了。”
长乐无言。
明容总说,自己对她好,究竟好在哪儿?
她的要求太低。
两人正说着话,蔡姑娘脸色绯红,从外面小碎步跑进来,拉起谭姑娘就走。
谭姑娘的书本掉在桌上,茫然的问:“唉,你带我去哪儿啊……”
莫名其妙。
又一会儿,长悦公主回来,笑嘻嘻的道:“快出去瞧那些丫头的热闹,快快快。”
明容问:“什么热闹?”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太子哥哥竟然来了文华殿。”长悦冲着长乐笑,“你瞧她们一个个的,陪咱们念书是假,想当太子妃是真,这下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啦!”
长乐道:“你爱热闹,你自己去。”
长悦又转向另一人,问:“明容,你也不去啊?”
神经病太子出街,傻子才往枪.口上撞。
明容唯恐避之不及,盯着自己的卷子,心无旁骛,“我得钻研信国夫人给我的评语。”
“……这有什么好钻研的。”长悦说着,出去了。
明容松一口气。
可没轻松多久,蔡姑娘又跑进来。
她的脸颊更红了,瞧着像发烧,呼吸都不顺畅。她拉住明容的手,拉她起来,急促的道:“太子殿下问起你——”
明容心头升起不详的阴云。
直觉告诉她,太子又在动坏脑筋。
蔡姑娘见她没反应,更着急,“太子殿下要见你,还、还不出去?”
明容不想去,也得去。
不见太子,那就是怠慢,要被问罪的。
当初,她主动在宫道上等太子,那疯子嫌她碍事就罚她。现在,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他却要见她,她不去,还是得挨罚。
这算个什么世道啊。
太子在和兄弟闲谈。
明容刚从文华殿出来,便看见他。
美貌却高傲的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之下。
这一瞬间门,恍如去年寒梅盛开,她第一眼见到他,就是如此的众星捧月。
今日,太子心情出奇的好。
他唇边含笑,不见往日的不耐烦与嘲讽。
他那样漂亮的人,那样惊艳的一张脸,假作温和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就能令人放松警惕,对他心生好感。
因此,他一到,书院的贵女都出来了。
她们不敢也不方便直接和他说话,便寻找各种借口,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偷偷打量几位皇子。
“明姑娘。”
赵秀信步而来,走到少女面前。
明容又觉得他不怀好意。
她垂下头,对他行礼,“……太子殿下。”
“无须多礼。”赵秀随意道,“孤去藏书阁,顺路经过,想起你在文华殿,便来找你。”
明容越发不自在。
一双双眼睛盯着她,一道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狗太子故意趁人多来找她。
“民女……惶恐?”
少年微微一笑,抬起手。
他的手里是一卷纸,用丝绳系了起来。
“上回,你说喜欢孤的画,送你。”
他果然不怀好意。
她这辈子从没见过他的画,他梦里的喜欢!
明容抬头,“我何时说过——”
赵秀温声道:“早年旧作,不值一提,不必谢。”
明容:“……”
少年转身离开,走几步,停住,回首。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有一丝熟悉的浅淡的笑,如涟漪,转瞬无痕。
四周无声。
他轻轻咳嗽,往前走去,这一次,再无留恋。
那一道道落在明容身上的目光,起初只是好奇,随着太子走远,却变了味道,烫得灼人。
是妒火。
一离开文华殿,太子命人绕道,立刻折回东宫。
赵枕河陪他跑这一趟,看着他敷衍兄弟,看着他吸引所有小姑娘的注意力,又看着他对明容逢场作戏,心中好笑。
回到东宫,他开口:“殿下当真有心同明姑娘交好,何不表现得更直白?你说那画是往年旧作,不值一提,岂不是——”
他蓦地住口。
太子倚窗而立,仍在低低咳嗽。
一袭茶色锦衣的少年,身处明亮的白昼,他却如暗夜。
赵枕河沉默良久,又道:“你故意的?叫那些贵女因妒生恨,明姑娘受了委屈,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能向你求救。”
赵秀不答。
赵枕河摇头,“一幅旧作,不够分量。白惜桐,白六姑娘的家里,不也有你的画?”
“足够了。”赵秀道。
赵枕河一怔。
……确实足够。
送的礼物再直白一些,分量再重一些,旁人哪儿还敢挤兑明容,上赶着巴结她都来不及。
赵枕河看着赵秀,不知说什么是好。
太子殿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当真思虑周全,可有必要周全吗?
那么想跟明姑娘和好,却拉不下面子,偏要人家先向他示弱,最后的结果,天知道能不能如愿。
他默默叹气。
明容接收到来自贵女们的敌意,刹那之间门,恍然大悟。
狗太子没安好心,故意跑来给她拉仇恨。
……这思想阴暗的问题少年。
她会被这种小事难倒吗?
才不。
明容拿着那卷烫手的画作,也不展开,只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太子殿下那么喜欢我买的糕点。其实也就一点小事,举手之劳,他却特地送画谢我,真叫我……受宠若惊。”
此话一出,那一道道饱含妒火的视线,又转回最初的好奇。
女孩们围拢过来。
有人问她:“什么糕点?”
明容道:“我在宫外买的糕点,样式和口味都很新鲜,我以前从没见过,就带了一点回宫,正巧撞见太子,我哪儿好意思吃独食,自然先送给殿下尝鲜。”她假作惊叹,“……没想到他这么喜欢啊!”
女孩们听了,纷纷旁敲侧击,询问是哪一家糕点铺子。
明容报出自家小吃店的地址。
晚些时候,明容回西偏殿,在房里展开太子送的画。
一只……包子脸?
扎着两条辫子的圆圆的包子脸,两只细小的胳膊举起,揪着自己的耳朵,委委屈屈的。
果然。
什么早年旧作,听他鬼扯。
赵秀画的是她,在未央殿被他罚跪的她。
明容仅存的一丝心虚,随着这幅画作的问世,烟消云散。
他找她麻烦,给她拉仇恨,好啊,那就别怪她把他当成免费的代言人,帮她的现代小吃店做品牌推广和营销。
扯平了,哼。
——
【明小容日志·古代历险记】
乾封十八年,春。
睡不着,起来写日记。
我生于红旗下,长于和平年代,家庭美满,朋友也多,从小就在关爱中长大。
“有尊严地活着。”
——这句话之于我,是理所当然的原则,也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需求。
如果自尊惨遭践踏,如果我所珍视的一切被剥夺,那么,我宁愿有尊严地死去。
然而,在这个世界,在这个糟糕的时代,皇子也好草民也罢,一旦失去依靠,生存本身便成了最严苛的考验。
仅仅活下去就耗尽所有力气,却也不敢轻言生死。
尊严是奢侈。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不曾承受过生命之痛,便不知生命之可贵。
对秦之兰说出这种话的我,才是真的傲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