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孔雀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蓦地听见杂乱的脚步声。

老管家顾不上府里的规矩,用力敲门,喘着粗气道:“侯爷,大事不好了!外头来了大、大批官兵,封住门口!他们都佩戴刀剑,凶神恶煞,只怕来者不善!”

胡姨娘吓得花容失色,失声道:“这是抄家的阵仗呀!难不成宫里出事儿了?莫非皇后娘娘——”

“闭嘴!”

南康侯起身,匆匆离开。

明容牵着勇气,在园子里散步。

冬书和春棋跟在她身后,对视一眼,双双叹气。

这会儿还早,姑娘提前两个时辰遛狗,明显心中不快。可问她吧,她谎称无事,不愿多谈,只默默地走。

勇气倒是很高兴。

每次一到花园,它就爱撒开小短腿疯玩,幸好有明容牵着,跑不到哪儿去。

走了一阵,勇气被绳子绊住。

明容弯腰,帮它解开。

勇气似乎感受到主人低落的情绪,舔了舔少女雪白的手背。

明容摸摸它的脑袋。

刚站起来,身后突然飞来一物,不偏不倚,正好打中她的发髻。

她梳着双平髻,左右两边分别用粉色丝绳系起,又簪了新摘的红梅。这会儿被天外飞来的异物精准打击,左侧的发髻瞬间散开,梅花和发绳落了一地,狼狈不堪。

人若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明容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花瓣,一片片,收在掌心。

沉默无言。

冬书柔声道:“姑娘,让奴婢来吧。”

春棋环视四周,鬼影都没见着。

她跺了跺脚,恨恨道:“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算他跑得快——咦?”

不远处,有异物在阳光底下闪了一闪。

她拿起来,奇怪道:“怎会有一颗珍珠?”

冬书循声望了过来。

那珠子饱满圆润,成色非同一般的好。

冬书盯着,喃喃自语:“好像,有点儿眼熟……”

太子微服出巡,东宫的近卫将南康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别说是吓白了脸的总管,就连南康侯也只在宫里见过这排场。

这会儿,地点换成他自己的家,感受完全不同。但他尚且镇定。

这只是太子的基本操作罢了,不具有针对性。

南康侯面上堆笑,将太子迎进正厅,见那乖戾的少年坐下来,他自己却不落座,只在一旁站着。

赵秀凤目淡扫,对他微微一笑。

南康侯心里咯噔一下,心情越发的沉重。

太子长得像他父皇,性子也像——沉默寡言,不爱笑。

当然,比起圣上的风轻云淡,太子那贵重如千金的一言一语,通常刻薄的很。

他几乎从不给人面子,也不需要给,毕竟叶家统领大曜的一半兵马,无论在朝堂上,亦或民间,声望之高无人能及。

民间戏言,叶家若反,天下改姓。

而阻挡叶家野心的,除了燕北玉氏、西北崔氏、和南疆白王三大势力的钳制,就只有宫中这一位病弱的太子。

赵秀是叶初的独子。

只要他活着,叶家无论如何都会安守本分,守住赵家的江山。

就是这样一位贵不可言的少年,大病初愈,突然迎着寒冬凛冽的风从深宫出来,莅临他府上,实在匪夷所思。

……想想就叫人害怕。

下人送来茶水点心。

何竺试过无毒,对太子微微一颔首。

太子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

南康侯关切道:“听闻殿下偶染风寒,卧床休养数日,不知可好些了?”

“托你的福,已经大好。”赵秀抿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语气,“年关将至,孤突然想出宫透透气,路上又想,孤似乎从来没到过南康侯的府邸,这才来了,侯爷无须多心。”

南康侯无语。

京城这么大,太子到过的臣子府邸,屈指可数。

不,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完。

只一户,叶家。

可他面上笑容敦厚,“殿下亲临寒舍,荣幸之至,蓬荜生辉。”

“说起来,皇后入宫多时,孤早就该来看看——”赵秀抬眸,似笑非笑,“舅舅。”

天寒地冻,南康侯大汗淋漓。

他连连摆手,“微臣、微臣哪能与叶家的将军相提并论?殿下言重了。”

赵秀淡声:“你贵为勋爵,倒也不必如此。”

南康侯讪笑。

他这勋爵无实权,只剩下名分,不值钱啊!

叶家的老家主老当益壮,常年在外带兵,形同一方诸侯。

玉家的老家主留任京城,加封为当朝太师。

两者以功勋论,皆可封王,但先帝当年只封了雍西王一位异姓王,世袭罔替。

叶家和玉家并不执着于此。

而他家这个南康侯,承袭三世,下一代就无了。

原本他明哲保身,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虽然不受重视,倒也安稳。没成想,梓晗入宫,一朝成为皇后,他成了国舅爷。

他一向乐观,可在性命攸关的大事上,极有自知之明。

因此,他从不敢以国舅的身份自居,在外不敢显摆,在内不敢自负。

听太子戏称一句舅舅,他半点儿没有受宠若惊的欣喜,只感受到了无尽的惊吓和恐慌。

来者不善呐。

太子垂下眼睑,轻吹热茶氤氲的雾气。

南康侯不知说什么好。

又过一会儿,有人未经通传,大喇喇地闯了进来。

那人也是一名少年。

大冷的天,他只穿一件单薄的锦袍,不仅没冻着,反而热得额头冒汗。

燕王?

南康侯道:“燕王殿下安好。”

少年不理他。

赵巽向兄长走去,低声道:“……在园子里遛狗。”

赵秀面无表情,“各个出入口——”

“都派人守住了,不许进出。”

赵秀起身,看向手足无措的东道主,“天气正好,你若无事,不妨陪孤去花园里走走。”

南康侯一怔。

少年已从他身旁经过,清淡带苦的药香在空气中流转。

“孤有要事详谈。”

南康侯走了一段路,气喘吁吁的,拿起帕子抹额头。

太子说的是‘陪’他散步。

实际上,却是燕王带路,直接去往目的地。

燕王年纪不大,生得人高腿长,走起路来便如一阵轻风飘过,别人只有跟在他后头追赶的份。

南康侯体胖,活动久了便出汗。好在太子体弱,也走不多快。

……太子到底想说什么?

从屋里出来,他们光跟着燕王到处跑,太子何时才开口啊?

燕王突然止步。

南康侯擦去汗水,眯起眼一看,心跳漏了一拍。

花园中,他的宝贝女儿正蹲在地上找东西。她穿着一件深粉的大袄,粉白长裙,头发有些乱,几缕柔软的黑发散落肩背。

容容真可爱。

但出现的不是时候。

他记得,容容在宫里得罪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