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哪一场酒,比那晚的芙州香冷更加醉人,以至于在往后的岁月中,每当他饮下这种酒,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漫天迷离的星光。
景非桐瞥了舒令嘉一眼,见他还朝着自己笑,真是仿佛天底下任什么事也比不过看见他这个当师兄的倒霉更开心了。
他忍不住磨了磨牙,见舒令嘉的衣袍广袖在风中翻飞,他整个人又似是醉的不轻,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屋顶上栽下去似的,便故意道:“这点酒量,还笑话别人呢,害不害臊。”
舒令嘉瞪大眼睛道:“谁说的!反正比你强。”
景非桐气笑了:“不好意思,我可真没看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步,伸手去拉舒令嘉的手腕,说道:“得啦,别晃悠了,往里面站一些。”
舒令嘉见他伸手过来,本能地拂袖一甩,却没甩开,便顺势侧身一拳,很不客气地向着景非桐面门砸去。
景非桐偏头让过,一手握住他的拳头,一手揽住他的腰,想要制伏舒令嘉,舒令嘉将身体向后一仰,便带着两人同时向着屋顶倒去。
景非桐眼看就要把舒令嘉给压在身下,而他的后脑勺正好对着一块凸起的屋脊,连忙伸出手去,及时一托。
这一下把舒令嘉的头托在了他的手心里,却砸的景非桐手背一阵剧痛。
他气的没办法,恨不得把这个不省心的师弟一脚从房顶上踹下去,摔成一个狐狸饼,可是又怕舒令嘉再闹。
于是景非桐不敢松手,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牢牢压着,说道:“我刚才是怕你摔下去,要救你,不是要和你打架,知道吗?”
舒令嘉挣了一下,说:“松开我!”但是没有挣开。
景非桐难得把他制住,又觉得有趣,想逗逗他,便道:“你快说,‘我知道了’,就放你起来。”
舒令嘉道:“知道什么?”
景非桐慢慢告诉他:“你师兄一番好意,最是善心大度不过,方才是好心救你。你要感激,以后不能打他,也不能骂他。”
他这就有点无耻了,无耻到舒令嘉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呸”一声,屈膝上顶,撞向景非桐的小腹。
景非桐吓了一跳,连忙用膝盖在他膝上一碰,重新把他的双腿也压了下去,怒道:“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他一边说出这句话,一边心脏疾跳起来。
此时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都较着劲,因此半点都不肯放松。
舒令嘉在他身下挣扎几下,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过来,而这具修长有力的身体中,那凹凸起伏,轮廓伸展,也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自己的身体下面。
两人呼吸相接,鼻息相闻,两颗心隔着胸膛,几乎要撞在一起。
景非桐本来应该极其厌恶这种感觉的,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随着这怦怦的心跳声呼之欲出。
正好这时,舒令嘉也抬起眼来看向他,黑暗中,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两丸纯粹的玉石,让景非桐一下子屏住呼吸,连喘气都不敢了。
但下一刻,他便眼睁睁看着舒令嘉把眼睛一闭,然后整个人一下子又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醉狐狸,歪歪斜斜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大尾巴垂进了他的衣袖,睡了过去。
景非桐身下一下子空了,身体也松下劲来,面无表情地盯了狐狸片刻,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终究,他再一次无奈地捧着狐狸回了自己的房间,让他霸占了自己的床铺一角,枕了枕头,盖了被子。
这回第二天早上再醒来,景非桐听着舒令嘉悄悄溜下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装睡一会,再起来时,舒令嘉早已经跑的没影。
他自己在床上坐了一会,捡了两根狐狸毛顺手塞进荷包里,作为日后嘲笑之用,然后这才出去找到几名山上的小僧,打听了一下舒令嘉为什么不高兴。
这一问景非桐才知道,原来舒令嘉会随着佛圣来到灵山,成为自己的师弟,是因为被父母抛弃了。
而昨天正是他几年前被抛下的日子,想必他心里也不大畅快。
景非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微愕之余,有点心疼他。
他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微的心疼,还是因为那一晚的酒香,抑或是那失控的心跳、难言的悸动,反正后来再见到舒令嘉的时候,景非桐就总是忍不住想让着他一点,再让着一点。
让着让着,就成了习惯。
数百年后的如今,明月仍照当时人。
舒令嘉“噗嗤”笑了出来,说道:“是啊,你原来有多气人也就我知道,只怕现今说出来都没有人信。堂堂碧落宫的景宫主,过去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少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