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忆淞沪抗战期间,蒋某人对上海勒兵不救,也不许当地向坚持抵抗的十九路军提供军火。与日军厮杀所用的武器,除十九路军自有的少量枪炮之外,一部分是怀义的帮会们带人劫取,另一部分就来自复旦大学的师生——十九路军聘请时任复旦化学系主任的林教授担任技术顾问,率先实行了“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为前线提供了千姿百态的自制弹药。
没办法,材料不够,只能就地取材,被迫千姿百态,名字也挺花里胡哨,其中最有名的一种称作“大菠萝”,“因为疙疙瘩瘩长得很像菠萝。”林教授说。
保护市民撤退的烟幕弹,也是复旦师生们日夜赶制出来的。
也正为着这个缘故,抗战协停之后,日军对研发炸弹的林教授怀恨在心,他们不敢与斧头帮对峙,却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教授下手,林继庸不得已又出国了,在欧洲躲了三年,今年才刚回国。
这多令人感慨,露生想,那时一片混乱,看不清道路,自己在哭喊的人群里和求岳走失了,却不知那一片一片的烟雾原来是林教授的心血。王帮主带人去行刺白川,回来的路上与他们同行,不知去的路上是否就是和林教授一道?
比起林教授的贡献,安龙厂在那场抗战中真的就只能算个小小小配角了,说多了都要难为情的,可再要说自己和求岳做过什么,似乎又是一片茫然,全是错付。
——他尽力不要再去想求岳。
眼下这场合分心伤心,岂不更叫人惭愧。奈何往事皆不堪回首,如今留下的也只有骂名,只好含糊微笑,“咱们真是擦肩而过,只差一点儿就认识,居然误到如今。”
那两位却不在意他的神情,“该认识的总会认识,到底还是用你,把他钓出来了!”曾养甫给林继庸夹了一箸毛肚:“找你真是难!听说你回国,我又是发电报又是打电话,你都不睬我,叫你来资源委你也不听,这次倒肯给面子。”
“我专程来看你的笑话。”林继庸向椅背上一靠,问露生:“养甫是不是又跟你吹牛?他拿你钓我,一定跟你说了许多空口大话——我猜猜,哼,多半是跟你说,我什么都能安排,劝你快快地把丝厂搬来四川,要是还有什么别的厂子,一股脑儿都搬来,是不是?你要相信他你就上贼船了。”
这话把大家说尴尬了。
曾养甫在旁打圆场道:“你瞧你,一来就吓唬人,哪里就规划到这一步了?咱们不说这个,先吃饭,吃完了休息一夜,明天我们慢慢地谈。”
“缓兵之计?挨过今晚,明天照样说。”林教授不吃他这一套,“你想用宵夜堵我的嘴?”
“堵什么嘴?我敢你堵你的嘴!”曾养甫布菜,“边吃边说,好不好?”被他目光逼视,不得已笑道,“啊,是这样的,刚才你来得急,我们也没机会说……露生呢,已经决定不在四川建厂了……”
林教授的脸色逐渐阴沉。
曾委长硬着头皮:“我马上带他去广州。”
林教授:“哦!”
曾委长怂了:“你也去。”
林教授:“哈哈!”扔了筷子:“——曾养甫你个王八蛋!”
曾委长见势不好,慌得搂过林教授,强行拖到门外:“我跟你实话说吧,这个白老板,家里有人的——呃,也不能这么说,总之是他关系很好的一个金少爷,就是原先实业部那个金参议,金求岳,你知道吧?”
林教授:“我不知道!”
曾委长扶额:“唔!你别夹我的话,反正生意厂子都是金家的,这白老板只是个代管。前两天金少爷长途电话,找到这里来,叫他回去——”
原来露生走后,求岳嘴上说着不找,也不过是仗着句容还有个住处,以为露生去那儿哭了。谁知黛玉兽当真离家出走,这下好了,心乱如麻。去了厂里,听工人们说露生和陶厂长一起走了,顿时看到希望,还是二哥说他:“你要想找,不如去杭州问问我弟媳。嵘峻去了哪儿,她肯定是知道的。”
金总连砌词狡辩的心情都没了,当即直奔杭州。
秀薇正在家里带娃,见了金总也没有好脸,让了座,只管对二哥嘘长问短,哄孩子叫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