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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屋舍里回荡的余音尚未消散,婆子一双干枯如树皮的老手已用力扼住了大李氏的下颚,强掰开她的嘴巴,将那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汩汩地灌进去!

“唔,咳!咕嘟嘟——”

破败的病体再经受不住如此粗暴的对待,大李氏狼狈地呛咳,脸上、身上、被面上,一碗药不见得喝下多少,撒出去的倒很多。

她从来是个看重体面的人,也不知是愤恨还是咳嗽,她抖得如同风中簌簌的枯叶,脸颊上浮现出两抹诡异的潮红。这个常年戴着伪装的女人终于无力掩藏自己,对婆子露出穷途末路的凶狠。

可谁会在意一个土埋到脖子的病秧子?婆子灌了药也并不急着走,反而端着空碗,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欣赏李弄月的狼狈姿态。

“官宦家的小姐,小千金的生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李夫人……纵是如此又如何?你李弄月有天高的心,也越不过这纸薄的命!下人的命?多轻贱呢。”

婆子略略弯腰,凑近了与她耳语道:“您从前设计毒杀了那小千金身边的奶娘时,亦未想到有今日罢?须知‘妾通买卖’,姨娘您可不比老奴、比我那苦命的女儿高贵多少——”

“想翻身做人上人,您配么。”

她不再理会身后状若疯癫的大李氏,只重新戴上了木讷的假面,捧着白瓷碗幽幽地飘了出去。

是夜。

除夕夜是难得热闹的时候,娴意夫妻两个一道用过了年夜饭,齐齐地坐在一处守岁。

正房的门大敞着,能将院中景色看得清清楚楚;娴意裹着厚实的大氅,身边又生着好些个暖烘烘的火炉,此刻正闲适地靠在罗汉床上瞧丫鬟们放爆竹。

几个小丫头在雪地里又笑又闹,娴意在房中接过霍宸温好的佳酿,与他笑吟吟地一碰杯。

“愿侯爷岁岁安康,前途无量。”娴意举杯道,“妾身是个俗人,又不很通文墨,只得说些个俗话与您;还请侯爷谅解则个,只当做听个趣味便好。”

“我亦想夫人如此顺心遂意,喜乐平安。”霍宸低声笑着,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夫人不必妄自菲薄,霍北垣恰是个不解风情的武将粗人,勉强够得上与夫人相配。”

夫妇二人会心一笑,满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