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仍是那些个眼熟面孔,前来迎接的是从前跟在祖母身边的岑嬷嬷。娴意才下了马车便见她佝偻着背站在门口张望,比之从前衰老得不成样子。
“老身给三姑娘请安。”
“这才多久没见, 嬷嬷竟都与我生份了,快快起来!”娴意托着岑嬷嬷的手不许她躬身, “劳嬷嬷久候, 我如今才回来看看你。”
岑嬷嬷脸上愁苦的皱纹在见到娴意时欢喜地散开了一瞬, 又在看清了她消瘦的身形时重新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扶在娴意臂间,上上下下地摩挲着;老人家年纪大了, 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翕动着干瘪的嘴唇, 却半个字都没有问, 只是扶着她看着长大的三姑娘似悲似喜说:“三姑娘带着新姑爷回来了,哪里有一直站在门口的道理,快进来、快进来……”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在平州的日子恍惚还是昨天似的,可娴意一踏进宅门儿便知道, 回不去了。
下人仆妇站在两旁,恭恭敬敬地叫她三姑奶奶,鞍前马后地为她打点, 做得那是一出“宾至如归”——她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如今已当她是个外人了。
而去岁才被遣过来的如姐儿亭亭立在门后,等着笑盈盈地唤她一声三姐姐, 端的是主家式样。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纵有俗语在前,真正轮到自己头上时,娴意心中还是有些微妙的酸涩。
“你一路上也颠簸得累了,先进屋再说。”霍宸忽然将手虚揽到她腰侧带着她往前走, 真当做是在侯府里似的,“五妹妹,你姐姐现身子骨弱些,这日头这样毒,她禁不住。”
因从前的那些个风波,如意原本面对这三姐夫时便觉有些尴尬,此时被他一点更添几分慌张。不过她在平州也经受了祖母许多教导,很快稳住了情态:“是我思虑不周。姐姐姐夫里边请,咱们且先歇一歇再叙旧。”
娴意忍不住看了如意一眼。
这如姐儿离了京城,现如今也像样许多。她正值豆蔻年华,头上没了嫡母压制、身边也无姊妹作比,又有祖母带在身边日日教导,现在瞧着也很有一番小姐的气度了。
她是老宅里唯一的孙辈,自然千娇百宠地养着。身着的艾绿芙蓉褶裙并杏色的袄,脚下露出点泛着丝绸光泽的荠色的绣鞋边;她螺髻上缠着莹润的珍珠串,耳畔则空无一物,露出圆润可爱的耳珠。
作为未出阁的姑娘,如意还在为祖母守孝,身上几无配饰,素淡得很。但即便如此,她仍比在京中时要引人瞩目得多——可见于她而言,被放逐到平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