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这一阵不是要比好,是要比坏!
众所周知,精妙毫巅的茶汤是急不得、缓不得、老不得、嫩不得,中正和一方宜色味。吉祥却反其道行之,偏要比急汤、缓汤、老汤、嫩汤,这便是要一个人将积久的习气在短时间内扭转,越是高手,越是难以做到。
好比书家写字,可将这字写得极好,却无法做到刻意写丑,因一规一度已在运力笔腕之中,难以更改。
赛况传到楼下,不懂之人不过随众哄妙,富春阁中穆庭凇听了,当下拍案:“弟妹当真锦心灵秀!”
穆澈先松一口气,目光不离那扇窗子,也微微笑叹:“这样古灵精怪的主意,只亏她想得来。”
能如此作想,敢如此设局,不是锦心灵秀、古怪精灵又是什么?廖秀蝉想透这一层,亦失笑,半晌道:“你真是我那老实师弟的徒弟?他可教不出这样的道理。”
云松忍不住横插一嘴:“茶道包容涵泳,不设畦畛,心之所至,有何不可?”
穆湘昀闻言弹了他一下,那中原的评判人心里自然向着吉祥,却也不好太明显,清咳一声:“茗战正式开始,闲人不可说话!”
云松吐了吐舌头,随着一声令下,吉祥当先舀水。
只见她趁那薪火才起,锅釜初热,便急急取茶旋转洒下,口中道:“茶不可急,急则如婴儿之未孩,难做青壮之事——此为婴儿汤。”
廖秀蝉紧随其后,待那鼎水沸了数沸,才放落茶针,口中道:“人过百息,水逾十沸,或以话阻,或以事废,始取用之,汤性已失——此为白发汤。”
吉祥又道:“不取石陶瓷瓶,却用无油之瓦,水渗而生出土气,虽德必败,正如欲登青云而乘折脚马——此为减价汤。”
廖秀蝉又道:“茶汤第一恨烟。燃柴一枝,浓烟蔽室,焉能有汤?无有清汤,安能有茶?——此为大魔汤。”
煮大魔汤需用多烟的柴枝,点燃后果然浓烟弥漫,吉祥正处迎风的坐位,被扑面的烟气呛住,掩袖低咳。
楼底下的观战百姓看见浓白烟雾团团散出来,以为失了火,一个个叫道:“好端端比茶,怎么着起来了!”
“吉祥!”混乱中不知谁叫了一声,吉祥摇头道“无碍”,亦不知是同谁说,忍了烟气,继续煮水。她早几日想出这个比试的主意,也趁这个先手的优势苦练数日,本以为会打对手个措手不及,不想廖秀蝉的茶技当真了得,好也是他,坏也是他,应手出乎意料地从容。
四五回合过后,双方额头都隐隐见汗。六评判看得失神,云松与羊舌鲤都不自主地握紧双拳,对两位斗茶人对时间与火候的精妙掌握暗暗喝采。仪官将战况一道道传下楼去,茶掌司听得热血沸腾,恨不登楼亲见。